……
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抬了出来。
没有人统计数字。
因为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独立支队和根据地的百姓,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毒气屠杀中,付出了自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代价!
三分之一的军民永远地留在了那三条黑暗的支洞里!
整个根据地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悲痛之中。
哭声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剩下的只有麻木。
沈安平不见了。
他一个人拖着腿走进了山林。
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他才拖着一块巨大、焦黑(被爆炸熏的)的厚重木板走了回来。
那是A号通风口被炸飞的一块主承重木。
他将木板立在了那三条支洞的共同入口前。
然后他坐了下来。
他拔出了那把传承自他父亲的猎刀。
他开始在那坚硬的木板上刻字。
他的手很稳。
一笔一划。
“王二麻子。”
“李铁柱。”
“赵狗蛋。”
“张氏。”
“石头(王大疤堂弟的儿子)。”
……
他在刻名字。
刻下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的遇难者的名字!
他不认识的他就去问那些幸存的家属。
“他叫什么?”
“你的孩子叫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那些幸存的百姓麻木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亲手下令炸毁了他们亲人的“凶手”。
他们的眼中没有仇恨。
只有和他一样的死寂。
他们告诉了他名字。
沈安平就继续刻。
他刻了整整一天一夜。
猎刀卷刃了,他就在石头上磨。
手磨破了流血了,他就抓起一把混着血的泥土糊上,继续刻。
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刻进这块木板里。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时,一块密密麻麻、布满了数百个名字的巨大“丰碑”,立在了那地狱的入口处。
王大疤、赵丰、猴子、柳月娥,所有幸存的人都默默地站着看着他。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迟来的祭奠。
然而。
沈安平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从王大疤的手中拿过了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马灯。
他打开了灯罩。
“老沈!你干什么?!” 赵丰大惊失色!
沈安平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将那跳跃的火苗凑向了那块沾满了他鲜血的木碑。
“呼——!”
干燥的木板瞬间被点燃!
“不!!” 王大疤嘶吼着就要冲上去!
“别动!” 猴子死死地抱住了他!
在所有人震惊、不解和痛苦的目光中,那块承载着数百条亡魂的“丰碑”,就这样在他们的面前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焰越烧越旺!
将那一个个扭曲的名字烧成了焦炭,烧成了灰烬!
火焰映照在沈安平那张如同花岗岩般冷酷的脸上。
他那双早已流干了血泪的眼睛里倒映着冲天的烈焰。
他缓缓地抬起手。
不是敬礼。
而是对着那烧焦的丰碑,对着那数百名由他亲手“处决”的亡魂。
立下了一个比严冬还要冰冷的血誓。
“从今往后,”
他的声音平静而恐怖。
“我沈安平不再为任何人复仇。”
“爹、娘、翠屏、石头、三炮、老表……还有你们。”
“我不再为你们复仇了。”
“因为复仇,太轻了。”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那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我只为一件事而活。”
“——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