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跪趴在那三座新坟前,双手颤抖着,抚摸了上去。
冰冷。
如同他此刻的心。
“兄弟……”
“哥……对不起你们……”
“是哥……带你们走上死路……”
“哥……是个废物……哥是个灾星……”
他啜泣着,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地,撞向了那冰冷的泥土。
“砰!”
“砰!”
“砰!”
“是……是我的仇……是我的执念……害死了你们!”
“是老子害死了王家庄的几万百姓!!”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我凭什么还活着!!”
他陷入了彻底的自我怀疑和负罪感中。
他想起,自己的家,没了。
后来,他为了复仇,拉着兄弟们,组建了“狼牙”。
现在……
兄弟们,死了。
为了掩护他,信任他的百姓们,也死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
一切,一切,这个该死的世道,一切,都到底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爹……娘……”
“翠屏……”
“石头……”
“我……来了……”
他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死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是赵丰。
沈安平,无力地,抬起头。
他等着,等什么。
安慰?
同情?
他都不需要。
然而,等来的,不是安慰。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安平的脸上!
地洞……安静了。
王大疤,愣住了。
所有的战士和百姓,都愣住了。
沈安平,也懵了,他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让他的混沌的大脑中,清醒了一丝。
赵丰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那不是同情,更是……是无尽的愤怒!
“你醒了没有?!”
赵丰蹲下身,一把揪住了沈安平的衣领,将他那张满是污泥的脸,提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以为你最痛?!你以为你的牺牲最大?!”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
赵丰的手,猛地,指向了周围那些沉默的人群!
“王大疤!他唯一的亲侄子石头,死了!”
“柳医生!她表妹一家,在王家庄,全被屠了!”
“还有我!我赵丰的同志!死了!这个地洞里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人手上,没沾着亲人的血债!!”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装死?!”
沈安平被吼得,无法反驳。
“告诉我!” 赵丰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死?!”
这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他们是为了你那狗屁的个人复仇吗?!”
“不!”
“他们是为了‘机会’!一个让‘活人’,能‘活下去’的机会!!”
赵丰的手,猛地,指向了远处,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洞——实验室!
“他们,是为了救那个老人!是为了那个,能造出‘神药’,能让我们兄弟,不再被感染活活拖死的希望!!”
“张先生就是希望!!”
“而你呢?!”
“沈安平!你自称‘狼王’!你自称‘山鬼’!”
“你就他妈的躺在这里,舔你那点破烂伤口,自怨自艾!”
“你敢死?!”
“你如果在这里倒下,才是真正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沈安平的天灵盖上!
他……愣住了。
牺牲的意义……
活人的希望……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看到了自己那条,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彻底废掉的左腿。
“狼王”的断牙……
他,不再是“狼牙”了。
他,又看向了远处,那个闪烁着微光、被士兵层层守护的山洞。
他仿佛,能看见,柳月娥,和张济生,在那个简陋的“实验室”里,培育着那份,承载了所有人性命的“希望”。
“……活人的……希望……”
沈安平的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悲痛和迷茫,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压倒了一切的……冰冷的坚定。
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只是坐着,靠在石头冰冷的墓碑上。
他缓缓地,擦干了脸上那混合着血、泪、和泥土的污物。
“政委……”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说的……是对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已经残废的腿。
“‘狼牙’……”
“……断了。”
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从今往后……”
“我不再是‘狼牙’。”
他抬起头,望向那座承载着希望的山洞,一字一顿地,立下了,自己人生的、第二个誓言。
“我是……”
“守护这片土地的……”
“‘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