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再次洒向这片饱受创伤的大地。
沈安平的身影,如同一个孤独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村口那棵被烧焦的歪脖子老槐树下。
他回来了。
一夜的奔袭,一夜的潜伏,一夜的等待,最终以那一颗复仇的子弹,画上了一个句号。
佐藤谦一,那个毁灭了他整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可是,当他重新站在这片埋葬了他所有幸福的废墟之上时,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复仇成功的快感,只有一片比这黎明前的寒意,更加刺骨的空虚和茫然。
他缓缓地迈开脚步,走过那些熟悉的、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院落。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一百多条逝去的亡魂,奏着哀乐。
他没有去触碰任何东西,只是沉默地走着,最终,停在了村子最里头,那两座由他亲手堆起的新坟前。
一座,埋着他的爹娘。 另一座,埋着他的妻儿。
这是他的根,他的全世界。如今,却只剩下两抔冰冷的黄土。
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步枪,又将肩上扛着的两只刚打的肥硕野兔,轻轻地放在了坟前。
没有佐藤谦一的指挥刀,没有任何战利品。他不想用那肮脏的东西,来玷污这片只属于亲人的净土。他带来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他这个猎人,打给家人的猎物。
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伸出那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那只是两块他随手捡来的、粗糙的石板,上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刻。
他不需要刻。每一个名字,都早已用血和泪,刻进了他的骨头里,灵魂深处。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爹,娘,翠屏,儿……”
“我回来了。”
“那个领头的畜生……那个叫佐藤谦一的日本人……我把他杀了。”
“一枪,打穿了他的脑袋。”
“他死了。”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着这件足以震动整个河口镇的大事,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说完,他便沉默了。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笑,会像上次那样,用头撞击地面,来宣泄心中的痛苦。
可是没有。
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他的内心,就像是被那复仇的子弹,一同打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风,在其中呼啸而过。
为什么?
为什么杀了仇人,我的心,却还是这么痛?这么空?
他缓缓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座孤坟。
坟,还是那两座坟。 天,还是那片天。
杀死一个佐藤谦一,并不能让时间倒流。 并不能让爹娘死而复生。 并不能让翠屏再次为他端来热水。 并不能让儿子“石头”,再含糊不清地喊他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