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寒门出身、凭借殿试脱颖而出的年轻人,仅仅一年,便因实实在在的政绩,跃升为司隶校尉这样的要职!这无疑给所有埋头实务的官员,尤其是寒门子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紧接着,又有数位政绩突出的郡守、县令得到表彰和擢升,他们大多并非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凭借在地方上的辛勤治理赢得了考评。同时,也有一批考评“中中”但无大过的官员被平级调动或留任观察,而所有“下下”考评者,无论背景,几乎无一例外被罢黜或贬谪。
就在刘宏准备宣布散朝,结束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考课大朝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尉杨彪,再次站了出来。他的脸色比上次阻止寒门入仕时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陛下!老臣…老臣万死,不得不再次进言!”杨彪跪倒在地,声音嘶哑,“陛下励精图治,整顿吏治,老臣本不该多言。然则,此次考课,标准是否过于严苛?仅凭垦田、狱讼、户口等数字,便要决定官员升黜,是否失之偏颇?为官一方,教化民心、维护稳定、协调乡里,其功岂是数字所能尽载?如此考课,恐逼得地方官员只顾追求数字,不顾民生实际,甚至…甚至为了政绩,不惜虚报、强征,此非陛下推行考课之本意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这番话,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再次代表了旧士族对失去“乡评”、“清议”等软性评价标准主导权的拼死反扑。若考课标准松动,他们便可继续利用声望和关系网影响官员升迁。
刘宏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彪,以及他身后那些眼神闪烁、明显抱有同感的官员,心中冷笑。他知道,这是旧势力在规则内的最后一次挣扎。
“杨太尉,”刘宏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口口声声数字不能尽载其功。那朕问你,若一个地方官,既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垦田户口增),又不能保境安民(盗贼息),甚至连分内诉讼都处理不清(狱讼清),整日只知道空谈教化、结交豪强,朕要这样的官何用?让他继续尸位素餐,祸害一方吗?”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数字或许冰冷,但它至少真实!远比某些人空口白牙的‘清名’、‘德望’要可靠得多!朕推行实务考课,要的就是这股务实之风!要的就是让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贪者惩!至于你担心的虚报、强征…”
刘宏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御史台、尚书台、乃至朕的暗行,他们的眼睛,会死死地盯着每一项数据!谁敢在考课上弄虚作假,欺君罔上,王叡、孔伷,就是他们的下场!甚至,下场会更惨!”
他最后看了一眼杨彪,语气不容置疑:“考课之制,乃国之重器,既定则行,绝无更改!退朝!”
朝会散去,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德阳殿。荀彧跟在刘宏身后,低声道:“陛下,杨彪今日之举,已是困兽之斗。经此雷霆手段,朝中庸吏、贪官为之肃清大半,新政推行在官僚层面的阻力,当大为减小。”
刘宏点了点头,但眉头并未舒展:“文若,朝堂之上,朕可以凭借权威强行推动。但地方上…那些被罢黜官员留下的空缺,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吏,以及杨彪、袁隗这些人…他们绝不会甘心。明的不行,必定会来暗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名御史暗行装扮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柱阴影处,递给了荀彧一份密报。荀彧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陛下,刚收到消息。被罢黜的豫州刺史孔伷,在押送诏狱途中…突发恶疾,暴毙而亡。而几乎同时,其在汝南的老家宅邸,夜间失火,重要文书账簿…尽数焚毁。”
刘宏脚步一顿,眼中寒光迸射:“突发恶疾?夜间失火?好快的手脚,好狠的手段!这是在杀人灭口,销毁罪证!”
他望向宫城外那片看似平静的洛阳城,冷冷道:“看来,有人是想告诉朕,就算有考课之法,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让该闭嘴的人闭嘴,让该消失的东西消失。这场吏治风暴,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荀彧凝重地点头:“臣立刻加派人手,加强对新任官员,尤其是寒门出身者的保护,并严查孔伷死因与火灾真相。”
刘宏摆了摆手,目光深邃:“查,自然要查。但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朕的刀子,磨得比他们的更快。” 一场更隐蔽、更凶险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