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的逃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鲜卑大军最后一点抵抗意志。
“大汗跑了!”
“败了!快跑啊!”
惊呼声和绝望的哭喊声响彻四野。还在抵抗的鲜卑人瞬间失去了所有斗志,纷纷丢下武器,抱头鼠窜。整个稽洛山前,彻底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杀与屠戮。汉军骑兵在段颎的指挥下,分成数股,如同梳子一般反复梳理着战场,将成建制的抵抗彻底粉碎,驱赶着溃兵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泣血的伤口,缓缓沉入西方的地平线。残阳如血,将整个稽洛山战场映照得一片猩红。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断戟折矛随处可见,无主的战马在主人的尸体旁悲鸣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烟火气。
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汉军士兵打扫战场时发出的短促命令声,以及受伤者压抑的呻吟。
段颎驻马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玄色铁甲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浸透,凝固成一种暗沉的紫黑色。他冷漠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修罗场,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亲兵校尉策马而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将军!大捷!前所未有的大捷!初步清点,斩首逾万,俘获无算!敌军彻底溃散,檀石槐中箭,仅率数百骑向北遁逃!是否追击?”
段颎抬起手,指了指那些因为力竭而瘫坐在地,甚至直接躺在尸体旁喘息的汉军士兵,又指了指那些口吐白沫,几乎站立不稳的战马。
“穷寇莫追,况是漠北深处。”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吼而异常沙哑,“儿郎们已到极限,马匹也撑不住了。传令下去,收拢部队,救治伤员,清点战果。派出斥候,警戒五十里即可。”
“诺!”校尉领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那檀石槐……”
段颎望向西北方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未知的荒原,缓缓道:“他中了我军弩箭,箭头虽已拔出,但箭簇带钩,创口极深,又经此颠簸逃亡……纵使不死,也必元气大伤,短期内再难对我大汉构成威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漠:“况且,一个身受重伤、威望扫地的‘大汗’,回到那刚刚被我们烧成白地的龙城,面对那些损失惨重、心怀异志的部落首领……他的日子,未必比死了好过。”
校尉闻言,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就在这时,李二狗正和刀疤一起,跟着队伍清理战场。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闻着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看到一个尚未断气的鲜卑少年,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用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神望着他。李二狗举起了刀,却迟迟砍不下去。
“愣着干什么!”刀疤走过来,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暴,反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补刀!这是规矩!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袍泽的残忍!想想若是我们败了,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李二狗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一刀挥下。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似乎少了些东西,又多了些东西。
夜幕彻底降临,汉军在稽洛山下择地扎营,终于升起了篝火。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充满劫后余生喜悦的脸庞。虽然伤亡统计尚未完全出来,但每个人都明白,他们赢得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
中军大帐内,段颎卸去沉重的甲胄,肩背挺拔如松。他亲自提笔,在一张绢帛上书写给皇帝刘宏的捷报。他没有过多渲染战斗的惨烈,只是平静地陈述:
“臣颎启奏陛下: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已于稽洛山击破鲜卑主力,斩首万计。檀石槐中箭重伤,仅以身免,远遁漠北,鲜卑联盟瓦解在即。北疆大患,暂得纾解。臣,幸不辱命。”
写罢,他放下笔,走出大帐。夜风吹拂着他斑白的鬓角,望着南方洛阳的方向,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
这一战,打掉了鲜卑的脊梁,至少能为大汉赢得十年以上的北方安定。而那位深居洛阳,却仿佛能洞察万里之外的年轻陛下,在收到这份捷报后,又将如何利用这宝贵的时机,去推行他那些更深远的谋划呢?
段颎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写下捷报的同时,一骑快马,正带着皇甫嵩关于西凉羌乱再起的紧急军报,冲入了洛阳的夜色之中。
帝国的边疆,从未真正平静。一场大战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场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