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着被他话语震撼的臣子和将士,语气愈发激昂:“亡我汉者,非边疆之胡虏,非境外之蛮夷!而是内部的腐蠹,是权贵的贪婪,是土地的兼并,是流民的哀嚎,是那盘根错节、最终拖垮了整个帝国的豪强与门阀!是我们在最强盛之时,自己为自己埋下的祸根!”
他指着那面斑驳的勒石壁:“窦车骑此刻石时,可曾想到,他身后的大汉,会因内部的原因而几近崩塌?我们今日,在此凭吊先辈功业,难道仅仅是为了追慕他们的荣光,然后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不!”刘宏斩钉截铁,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朕带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沉湎于过去的辉煌!而是要告诉你们,也告诉朕自己!我们今日北伐,击破鲜卑,勒石燕然,不是终点!”
他的目光扫过皇甫嵩、段颎,扫过每一个年轻的军官和士兵:“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比窦宪时期更加强大、更加稳固、真正能够传承万世的帝国!我们不仅要拥有无敌于天下的兵锋,更要有一个能让万民安居、让人才尽显、让内部永无腐蠹之患的盛世根基!”
他走到那些年轻的讲武堂学员面前,声音充满了期望:“超越窦宪,超越卫霍,不应只是武功的超越!更应是制度的超越,是治理的超越,是让这‘强汉’之名,不再以悲剧收场的超越!这,才是朕与诸卿,与全军将士,乃至与天下万民,真正应该为之奋斗的不世之功!”
刘宏的话语,如同在众人心中点燃了一把永不熄灭的火焰。之前的自豪感,此刻化为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历史使命感。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军功和封赏而战,更是为了一个更加宏大的理想,为了打破那“独汉以强亡”的魔咒而战!
皇甫嵩深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躬身,声音铿锵:“陛下之言,如醍醐灌顶!老臣愿竭尽残年,辅佐陛下,不仅要扫清边患,更要涤荡国内积弊,铸就万世不易之基业!”
段颎也激动地抱拳,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末将愿为陛下手中利剑,陛下所指,便是末将兵锋所向!内除国贼,外扫胡尘,百死无悔!”
“愿为陛下效死!铸就万世基业!”所有的将领、军官、士卒,都发自内心地齐声高呼,声浪震动了燕然山的山谷,仿佛在与百年前那支胜利之师的呐喊遥相呼应。
刘宏看着群情激昂的将士,知道火候已到。他再次转身,面向那面斑驳的石壁,沉声道:“取工具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刘宏亲自拿起一把铁凿和锤子,走到石壁旁一处空白之地。他没有选择覆盖窦宪的遗迹,而是在其旁边,寻了一处合适的位置。
他运足臂力,铁凿与岩石碰撞,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石屑纷飞。
他没有刻下自己的名号,也没有记录此次北伐的斩获。他只是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两个巨大而古朴的汉字——
“新生”
刻完这两个字,刘宏放下工具,喘息着,看着自己在岩石上留下的印记。
“窦车骑刻下的是功业,是帝国的巅峰。”刘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力量,“朕今日刻下这两个字,是誓言,是起点!燕然山见证!我大汉,将告别旧的循环,走向——新生!”
所有人都凝视着那“新生”二字,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情与沉重。
就在众人心潮澎湃,沉浸在这历史性的一刻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校尉却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他绕过人群,径直来到史阿身边,低声急促地禀报了几句。
史阿闻言,脸色微变,立刻快步走到刘宏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禀告:“陛下,斥候在巡视周边时,于十里外另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非是古物,亦非野兽所为,似是近期有人活动,并……也试图在岩壁上刻字,但未能完成,痕迹很新。”
刘宏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从那“新生”二字上移开,投向斥候所指的远方。
燕然山,除了他们,还有谁在活动?是鲜卑的残兵?是其他心怀叵测的部落?还是……那隐藏在历史迷雾与帝国阴影下的其他势力?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给这场充满使命感与激昂情绪的凭吊,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燕然山沉默依旧,但它所隐藏的秘密,似乎远比世人知道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