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死!万死!万死!”
最后的判词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彻底爆发!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几乎要撕裂铅灰色的天幕!
“行刑——!”
卢植猛地一挥手,退开一步。早已按捺不住的刽子手一步上前。那柄被雨水冲刷得寒光瘆人的环首刀并未举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更为小巧、却刃口带着狰狞锯齿的薄刃。
刀光,在阴沉的雨幕中骤然亮起!
噗嗤!
第一刀,精准地旋下了李巡尸体左耳垂上一块肥厚的肉。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块带着软骨的皮肉被高高挑起,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刑台下早已疯狂的人群!
“我的!”一个眼珠赤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汉子猛地扑出,像饿疯了的野狗,一把将那块肉捞在手里,看也不看,带着泥土和血污,狠狠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起来!温热的血水混着雨水顺着他肮脏的下巴流淌,他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和快意!
这一下,如同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杀千刀的!还我儿子命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嘶嚎着,伸出枯爪般的手,拼命向前抓挠。
“剐!剐了他!一片片剐!”更多的人往前涌,伸着手,张着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睛死死盯着刽子手下刀的每一寸地方!
刀光,在雨中飞舞。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蓬细碎的血肉碎屑,被冰冷的雨水冲淡,又被台下无数只伸出的手、张开的嘴接住、吞噬!刽子手的手极其稳定,动作快如闪电,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被剔下、甩飞。李巡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支离破碎,露出森森白骨。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铁锈气,弥漫在整个东市上空。
这场面,已非人间。是地狱血池在人间显化!是积压了太久太深的仇恨、绝望与饥饿,借着这场“合法”的屠戮,找到了最血腥、最原始的宣泄口!
温室殿那扇狭窄的窗缝后,刘宏静静伫立着。手中那简陋的铜管“望子”被他举起,冰冷的一端紧紧贴在右眼眶上。
透过狭小的视野和粗糙的镜片,远处的刑场被拉近、扭曲。血雨、泥泞、疯狂攒动的人头、刽子手手中翻飞的寒光、还有那被一点点剥离、只剩下骨架轮廓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幅模糊而狰狞的画卷。
他的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铜管狭窄视野的幽暗背景里,亮得惊人,像是冰层下燃烧的黑色火焰。
铜管缓缓移动,视野扫过台下汹涌的人潮,扫过卢植紧抿着唇、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扫过维持秩序、脸色同样难看的北军士兵…最后,定格在刑场外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停着一辆低调的青毡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脸。那张脸保养得极好,白皙富态,正是权倾朝野的中常侍王甫!此刻,这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和阴鸷,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死死盯着刑台上那具正被凌迟成白骨的躯体,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收缩着,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雨水打湿了他华贵的锦袍下摆,他也浑然不觉。
刘宏的嘴角,在铜管后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镜片里,王甫那张惨白的脸,与刑台上李巡那血肉模糊的骨架轮廓,在扭曲的光影里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这老狗,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朕、鱼肉朕的子民的下场!李巡,只是第一个!
他缓缓放下了铜管。眼前扭曲的血腥景象消失,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疯狂气息,似乎透过重重雨幕,依旧丝丝缕缕地渗入殿内。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吼,混杂着玉器被狠狠掼碎在地的刺耳脆响,猛地穿透雨幕,从远处宫门的方向隐约传来!
“呃啊——!”
那声音凄厉、怨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虽然被风雨削弱,却清晰地钻入刘宏的耳中!
刘宏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南宫宫门的方向!脸上那最后一丝冰冷的弧度也瞬间敛去,只剩下彻骨的寒霜。
那是王甫的声音!那老狗,终于被这血腥的场面彻底逼疯了?还是…这声怒吼里,藏着更深的、玉石俱焚的杀机?
雨,还在下。冰冷刺骨,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温室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铜漏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竟如同丧钟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