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身躯猛地一震，豁然抬头，眼中充满了愕然与难以置信，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看似柔弱、需要庇护，内心却如此通透而坚韧的女子。
赤如月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凄美，宛如在凛冽寒风中毅然绽放、明知短暂却无悔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也更显决绝：
“你的天空，在更遥远、更广阔的地方。你的道，在星辰大海，在宇宙之巅，在追寻那至高无上的混沌真意。父皇和哥哥他们，或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你这只注定要翱翔九天的雄鹰，留在兽族这看似华丽的巢穴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楚云的心上：“但如月知道，真正的雄鹰，是关不住的。强行留下，只会折了你凌云的双翼，磨了你贯日的锐气，那比杀了你，更让你痛苦百倍。我……不愿见到那样的你。”
说着，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心向上，静静躺着一枚不过寸许长短、通体呈现深邃银色、表面不断流淌着玄奥空间波纹、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空间波动的符箓。
“这是师尊大祭司早年游历无尽虚空时，机缘巧合采集到的一缕界外空间本源碎片，耗费无数心血与珍稀材料，才最终炼制而成的‘破空符’。”
她凝视着楚云的眼睛，语气郑重：“激发之后，可于瞬息间，无视大部分空间封锁，将你传送至万里之外，并且能完美隐匿一切空间波动，避开皇城内所有监测阵法与高手的感知。”
她将符箓向前递了递，眼神纯净而坚定：“你……走吧。去追寻你的道。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你的枷锁。”
楚云看着眼前这个聪慧绝伦、善良通透、为了他的自由与道途，甚至可以违背至亲的意志、牺牲自己名节与未来幸福的女子，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感动、愧疚、怜爱、敬佩……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符箓，而是紧紧握住了她微凉而柔软的手，仿佛要握住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仿佛起誓般的、掷地有声的坚定：
“如月……”
他唤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今日之情，今日之义，楚云……铭刻五内，永世不忘！此心此情，天地共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牢牢锁定她的眼眸：“待我道有所成，了却尘缘琐事，定……定不负你今日放手之恩，不负你此生等待之情！”
这是他，一个追求至高大道、前途未卜的修士，所能给出的，最重、最真诚、也是最艰难的承诺。
赤如月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
但这泪水，不再是悲伤与无助，而是喜悦的、满足的、带着无尽期盼的泪水。
她用力地点头，仿佛要将他的模样、他此刻的眼神、他郑重的承诺，一丝不差地、深深地镌刻在灵魂的最深处，作为未来漫长岁月中唯一的慰藉与支撑。
“嗯。”她只应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我等你。无论多久，无论多远。”
没有更多的言语，也没有俗世新婚的缠绵与温存。
此刻的别离，胜过万千虚情假意的相守。
楚云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无尽的感激、深埋的爱恋、蚀骨的愧疚、斩断羁绊的决绝……
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她此刻的神情，烙印在生命的永恒之中，成为他道心上无法磨灭的印记。
随后，他毅然转身，不再回头，怕多看一眼，那好不容易凝聚的决绝便会溃散。
指尖混沌灵力微吐，轻轻捏碎了掌心中那枚珍贵无比的破空符。
“嗡！”
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色波纹，如同水晕般悄然荡漾开来，他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新房温暖的光晕之中，没有留下丝毫气息与空间涟漪，仿佛从未出现过。
片刻之后，万兽天城之外，百里之处，一座荒凉而寂静的山巅。
夜风凛冽，吹动着稀疏的草木。
一道微弱的银色流光如同流星般一闪而过，楚云的身影悄然出现，稳稳立于山石之上。
他身上那身碍眼的繁复喜服早已换下，重新穿回了那件熟悉的、略显残破却干净的青衫。
“呜——”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隐藏在岩石阴影中的赤霄机关兽，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欢快的嘶鸣，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它巨大的、流淌着赤金色火焰纹路的金属双翼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华丽的光泽，眼眶中的灵火跳跃着，显示出它的兴奋。
楚云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赤霄冰凉却亲切的颅骨，随即翻身骑上它宽厚的背脊。
他勒紧缰绳，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在苍茫夜色中，依旧灯火璀璨、如同匍匐沉睡的远古巨兽般的万兽天城。
皇城中心的灯火最为明亮，那里，有刚刚与他“成婚”的女子，有对他寄予厚望的盟友，也有试图用婚姻束缚他的皇者。
目光复杂地停留了一瞬，他猛地一拉缰绳，不再犹豫。
“我们走！”
“唳——！”
赤霄会意，发出一声穿金裂石、充满自由与昂扬之意的长鸣，巨大的金属双翼猛地一振，卷起满地尘土与枯草！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星，悍然冲破低垂的云层，将清冷的月光与尘世的喧嚣尽数抛在身后，消失在无尽浩瀚、繁星点点的星空之下，向着远方，向着人族疆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皇宫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兽皇赤南天与周身笼罩在朦胧而神秘光辉中的大祭司并肩而立，两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遥望着楚云驾驭赤霄离去的那片天际，沉默不语，任由夜风吹动他们的衣袍。
“就这样……放他走了？”良久，赤南天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难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与失落，还有一丝作为父亲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他确实欣赏楚云，但也确实想将这位万古难遇的奇才，牢牢绑在兽族的战车上，为族群的未来增添一份无可估量的保障。
大祭司那仿佛看透了万古轮回、世间因果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只有一声悠长的、仿佛蕴含了无尽天机与沧桑的叹息，在清冷的夜风中缓缓飘散：
“此子命格非凡，混沌缠身，他未来的轨迹，牵扯的因果太大，连我也只能窥见一片迷雾，难以看清全貌。强留……反是祸端，非但我族承受不起，对他自身的大道而言，亦是毁灭性的阻碍。”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超然的智慧：“他与如月既有此缘，未来如何，且看天意造化吧。至少，经此一事，我兽族与他，已结下远比利益联盟更为牢固的善缘。这情义之纽带，或许比一纸婚书、一道皇命，更为坚韧，更为有利。”
赤南天默然良久，望着天边那轮逐渐西斜、却依旧皎洁如玉盘、清辉洒遍大地的明月，仿佛在权衡着种族利益与个人情感，最终，也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大祭司所言，才是真正跳出了眼前得失、站在整个种族命运高度上的远见。有些雄鹰，注定属于天空，强留于地，只会使其陨落。
而此刻，踏着赤霄、翱翔于九天星辰之间的楚云，感受着体内那磅礴无尽、已然踏入全新境界、如同江河奔涌的混沌灵力，感受着夜风拂面带来的凛冽与自由。
他再次回望了一眼那在视野中早已缩小、最终化作天地交界处一个微小光点的万兽天城。
心中那份刚刚萌芽便已刻骨铭心、与那份沉甸甸的、以自由为代价换来的承诺，如同两颗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种子，被深深地、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用道心与意志细细包裹。
前路漫漫，道途艰险，人族内部暗流涌动，宗门旧怨等待清算，魔族阴谋尚未完全揭露。
但有些缘分，一旦开始，便如同在灵魂上刻下了印记，再也无法轻易割舍；
有些承诺，一旦许下，便是跨越千山万水，历经百世轮回，也必要兑现。
他的征程，是星辰大海，是道之巅峰，是揭开身世之谜，是践行心中之义。
而那份月下的情愫与别离，他割舍不掉，也不愿割舍。
它就将在未来漫长的修道岁月里，成为他坚定道心中，最温暖的一盏心灯，也是最坚韧的一道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