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
就在这令人心焦的时刻,炎陵的身影恰好出现在洞口。
他手中紧紧攥着几株刚采来的、还沾着清晨露水与湿润泥土的安胎草,脸上带着一丝收获的微喜。
然而,这丝喜色在目光触及晴雪那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面容时,瞬间冻结、碎裂!
他刚毅的面庞霎时褪去所有血色,手中的草药“啪嗒”一声,无力地滑落在地。
一个箭步,他已冲到晴雪身边,那双能徒手撕裂妖兽的粗壮臂膀,此刻却带着难以自抑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慌与焦灼:“是不是又……又疼得厉害了?忍一忍,晴雪,再忍一忍!我这就去把安胎草煮上!这次找到的,品相极好,定能让你舒服些!”他说着便要挣脱晴雪的手,去拾取那散落的草药。
“没用的,炎陵……”晴雪虚弱地摇着头,冰凉的手指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炎陵布满厚茧与旧伤的大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这几日……我感觉周围的瘴气,像无形的毒蛇,钻得越来越深了……安胎草……安胎草只能暂时骗骗身子,孩子……孩子的气息,好像越来越弱了,我……我感觉不到他有力的动弹了……”
她的话语带着破碎的哽咽,说到最后,积蓄已久的恐惧与绝望终于决堤,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重重砸在炎陵粗糙的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钢铁般的心都烫穿。
炎陵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万丈玄冰瞬间封冻。
他低头,目光死死锁在晴雪那明显隆起、却仿佛失去了活力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未来的希望,是他与晴雪爱情最珍贵的见证,是他黑暗流亡生涯中唯一的光。
可此刻,这束光正在他眼前一点点黯淡下去,而他却束手无策!
他是黑炎虎族,天生皮糙肉厚,对这片兽族地域弥漫的瘴气有着极强的抗性。可晴雪是狐妖啊!
她的体质本就偏阴柔,与这片充斥着狂暴、污秽能量的山脉格格不入,怀上身孕后,更是脆弱得如同琉璃。
这片他们费尽心力才找到的藏身之所,对于晴雪和未出世的孩子而言,竟成了一座缓慢释放剧毒的华丽囚笼!
这些日子,他像个疯子一样,踏遍了周围所有已知的险地绝境,双手被毒草荆棘划得血肉模糊,只为寻找那渺茫的、可能有效的灵草。
可结果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日渐憔悴,气息一日弱过一日!那种噬心跗骨般的无力与自责,几乎要将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彻底压垮、碾碎!
楚云无声地站起身,走到这对患难夫妻面前。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却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洞察力,声音平稳而笃定,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她体内的瘴气,已非浮于表面,而是深入胎气本源,与之纠缠盘结,根深蒂固。寻常安胎草,药性温和,只能暂时安抚,如同扬汤止沸,无法根除内里滋生的瘴毒。若再拖延下去,待瘴气彻底污浊胎儿先天本源,届时……恐有母子俱损之危。”
炎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住楚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无情揭穿伤疤的剧痛,有对陌生来客本能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在无边绝望的深渊里,骤然看到一丝微光时,那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的、近乎卑微的希冀:“道友……道友既能一眼洞悉症结,可是……可是有解救之法?若能救得晴雪与我孩儿,炎陵此生,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他虽鲁直,却不蠢。
楚云身上并无恶意,而且旁边那银发小童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圣兽威严,绝非寻常修士能够拥有。
或许……眼前这个神秘的人族青年,真的是他们绝境中唯一的转机?
楚云迎着他灼热而恳切的目光,缓缓点头,没有丝毫迟疑:“我机缘之下,曾习得一门上古丹术,名为‘九转丹术’。凭此术,或可炼制一种名为‘护胎凝神丹’的灵丹。此丹能直入胎气本源,驱散盘踞其上的顽固瘴气,更能稳固胎儿摇摇欲坠的先天元气,予以滋养。只是……”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凝重,“炼制此丹,需几种属性极为特殊、且必须采摘不久、药性鲜活的主药,我身上正好欠缺,需立刻入山搜寻。”
此九转丹术源自玄机道人的遗藏,与楚云早先由张长老所赠的《九转阵术》、《九转炼器术》隐隐同出一脉,玄奥非常。
不久前,楚云已凭借混沌道瞳的推演之能,结合混沌道经海纳百川的特性,将此丹术感悟提升至了三十重境界,远非寻常丹师可比。
“九转丹术?!”炎陵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
他曾在族内那些最古老、被尘封的兽皮典籍的残破角落,见过关于这种早已失传的人族至高丹术的零星记载!
传闻此术神妙无穷,炼制过程繁复到令人发指,需分九次提纯淬炼药力,每一次都对火候、灵力灌注、神识掌控有着近乎变态的苛刻要求,稍有分毫差池,便是前功尽弃,丹药尽毁,甚至可能反噬丹师!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传说中的丹术,竟会在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族修士身上重现!
“需要什么药材?但请告知!我对这片山脉的一草一木都还算熟悉,我与你同去!”炎陵几乎是瞬间弹身而起,一把抓过倚在墙角的沉重黑刀,额间那道暗红色的虎形图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隐隐发光,散发出灼热而危险的气息。
他不仅要为楚云指引最快的路径,更要确保这位唯一的希望,在采药途中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晴雪的命,孩子的未来,此刻已完全系于楚云一身!
楚云略一沉吟,迅速报出三种主药:“其一,‘冰心草’,性极寒,常生于瘴气源头附近的极寒水潭之畔,以其至纯寒气,可中和驱散侵入胎气的热毒瘴疠;其二,‘孕灵花’,蕴含磅礴生命精气,多扎根于火山岩浆冷却后的炽热岩壁缝隙,以其生机,可滋养修复受损的胎元;其三,‘地脉灵炼乳’,乃大地灵脉节点历经万年孕育的精华,性温和而厚重,能稳固胎儿摇摇欲坠的本源,构筑屏障,抵御外邪侵蚀。”
“冰心草!在西边的‘黑水寒潭’岸边,我绝对见过!孕灵花……北面那座沉寂的死火山口内壁,似乎有它的踪迹!地脉灵炼乳……对!我想起来了!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地下溶洞深处,我曾感受到过精纯无比的地脉气息,定是那里无疑!”炎陵眼中的希望之火越烧越旺,语速快如爆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
“我也去!”晴雪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炎陵温柔而坚定地按住了肩膀。
“晴雪,听话,乖乖留在家里,哪里也别去,好好保存体力,等我们回来。”炎陵俯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他用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她额角不断渗出的冰冷汗珠,目光却坚毅如磐石,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相信我,有我和楚云道友在,一定能带回所有药材,治好你和孩子。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晴雪仰望着丈夫那双充满了力量与深情的眼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地、带着无尽信赖的点头。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直到炎陵再三用力保证,才依依不舍地、缓缓松开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