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堂长老林玄墨一句“随老夫来”,如同定身法咒,瞬间冻结了演武场数千人的喧嚣。那苍老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金丹修士的磅礴威压,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神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丁区三号擂台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强行撕碎。林傲脸上被蚀骨阴针擦出的血痕凝结着冰霜,青紫麻木,混合着羞愤欲狂的扭曲表情,显得异常狰狞。他死死盯着萧宸,眼中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毒火喷涌而出,却不敢对林玄墨的谕令有半分违逆。
萧宸神色平静,收回看向那钉在光幕上、兀自散发着寒气的冰封阴针的目光,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反杀只是拂去一片尘埃。他无视了林傲噬人的眼神,也忽略了裁判赵坤那惨白如纸、眼神闪烁惊惶的脸,对着高台方向,微微躬身:“弟子遵命。”
林玄墨不再多言,宽大的袖袍一拂,身形便如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飘然离座,向着演武场后方那栋森严厚重的黑色殿宇——戒律堂方向飞去。速度看似不快,却一步数丈,缩地成寸。
萧宸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精神力灵力双重透支带来的阵阵虚弱与识海深处的细微刺痛,迈步走下擂台。脚步踏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沉稳依旧。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敬畏、忌惮、好奇、幸灾乐祸…种种目光交织,却无人敢上前半步。那股残留在他周身的、精纯到令人心悸的玄阴寒气,如同无形的屏障。
“萧宸!”石浩那铁塔般的身影排众而出,浓眉紧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煞气,“老子跟你一起去!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
“石大哥,”萧宸停下脚步,微微摇头,声音沉稳,“长老有命,只召我二人。你且安心,这里是林家。”他目光扫过远处高台上脸色铁青的林宏宇(林傲之父)和惊惶未定的赵坤,意有所指,“清者自清。”
石浩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盯着萧宸看了几息,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将玄铁棍往地上一顿:“成!老子就在这等着!要是谁敢玩阴的…”他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凶悍的眼神扫过全场,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萧宸不再停留,转身,循着林玄墨离去的方向,朝着那座象征着林家刑罚与威严的黑色殿宇走去。阳光落在他染血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竟带着几分孤绝。
戒律堂深处,一间名为“墨心阁”的静室。
此地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空气沉凝得如同铅汞。没有窗户,只有四壁上镶嵌的几颗散发着幽冷白光的夜明珠,照亮着不大的空间。室内陈设极简,仅一桌、两蒲团、一尊袅袅吐着淡青色凝神香的紫铜小炉。
林玄墨盘膝坐于主位蒲团之上,双眸微阖,气息如同沉寂万载的深潭,深不可测。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属于金丹修士的生命层次差距,让这方寸之地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萧宸垂手立于下首,眼观鼻,鼻观心。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温和、却无孔不入的神识力量,正如同无形的流水,悄然覆盖了他的全身,细致地探查着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乃至气海的波动。尤其是他的左臂,那嵌入玄阴指骨的掌心,更是被重点关照。那股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试图解析指骨散逸出的每一丝精纯寒气。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流淌。紫铜炉中的凝神香燃烧过半,灰白的香灰无声堆积。
终于,林玄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同星空,不见丝毫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目光落在萧宸身上,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萧宸。”
“弟子在。”萧宸微微躬身。
“幻雾林中,冻结鬼面蛛;擂台之上,冰封蚀骨针…”林玄墨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陈述事实,“寒气精纯凝练,霸道绝伦,绝非寻常冰系术法可比,亦非你炼气四层修为所能驾驭。此力…源自你左掌之物?”
没有迂回,直指核心!金丹修士的洞察力,恐怖如斯!
萧宸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与平静。识海中,意念飞速运转,系统无声地推演着最稳妥的应答方案。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那截嵌入骨肉的玄阴指骨在幽光下泛着深邃的墨玉光泽,丝丝寒气萦绕不散。
“回禀长老,”萧宸的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坦诚”,“弟子不敢隐瞒。此物,乃是弟子于苦水镇矿洞深处,九死一生时偶然所得。”他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将矿洞遭遇古修士遗骸、为压制石浩所中蛇毒而接触玄阴玉盒、最终在生死关头意外融合这截指骨的过程简述了一遍,隐去了系统的存在,重点突出了指骨的“阴寒霸道”与自身的“侥幸融合”和“难以完全掌控”。
“弟子亦不知此物究竟为何,只觉其寒气森然,与弟子似有几分契合。情急之下,为求自保,方才引动其力”萧宸垂下眼帘,姿态放得极低,“弟子深知,此力诡异难控,恐有不妥,愿将此物交由长老处置。”
说罢,他主动将左手向前伸出,掌心那截指骨幽光微闪,仿佛在无声地诱惑。
以退为进!
林玄墨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萧宸掌心那截指骨上。他的神识早已反复探查过,此物与萧宸的骨肉几乎融为一体,气息相连,强行剥离,不仅萧宸会遭受重创,此物蕴含的那股精纯到极致的本源阴寒之力,恐怕也会瞬间爆发,后果难料。更让他心中微震的是,这指骨的气息…隐隐透着一丝古老苍茫的洪荒韵味,绝非当代修士所能炼制!极可能是上古遗宝的碎片!
“上古遗宝,玄阴本源”林玄墨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他缓缓收回目光,并未去接那截指骨,只是淡淡道:“此物既已与你肉身相融,强行剥离,有害无益。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力量本身并无正邪,端看持者之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然,幻雾林中,赵坤所控雾阵节点,因何反噬?你可知晓?”
来了!真正的杀招!
萧宸心中警铃大作!赵坤反噬,根源在他引爆玄阴寒域冲击雾阵节点!此事若被坐实,一个“蓄意破坏大比、暗算执事”的罪名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弟子不知!”萧宸抬起头,眼神坦荡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一丝委屈,“弟子当时身陷鬼面蛛与王彪三人围杀,危在旦夕,情急之下引动这指骨寒气自保,只求能冻住那妖兽片刻,寻得一线生机!至于那雾阵节点如何波动,弟子修为低微,身处绝境,如何能知?更遑论操控?弟子只觉当时周身雾气似乎,似乎更加粘稠了些”他巧妙地避开了“反噬”核心,只强调自身“被动防御”和“无知”。
林玄墨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萧宸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穿。静室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沉重的压力让萧宸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全力运转精神力,维持着识海的清明,模拟出的心跳与气息在系统辅助下毫无破绽。
良久,林玄墨才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在权衡。紫铜炉中的凝神香即将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罢了。”林玄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擂台之上,林傲暗箭伤人,咎由自取。赵坤主持阵法不力,亦有失职。此事,到此为止。”
萧宸心中微松,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然,”林玄墨话锋再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怀异力,难以自控,于宗门大比之中,屡造险境,此为大过!罚你,禁足祖祠偏殿,面壁思过七日!非召不得出!大比第三轮,不得参与!”
禁足祖祠!剥夺第三轮资格!
这惩罚,看似严厉,实则是保护!祖祠乃林家重地,寻常人不得靠近,禁足其中,等于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暗算!剥夺第三轮资格,看似断了他进入内门的机会,却也让他暂时远离了林傲父子的直接报复锋芒!林玄墨此举,既给了林宏宇一方一个交代,维护了明面上的规矩,又变相护住了萧宸和他身上的秘密!
“弟子领罚!”萧宸深深躬身,掩去眼底的一丝了然。这老狐狸,看得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