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荒原巧遇(或者说疑似巧遇)带来的重重疑云,林生又跋涉了数日。干渴与风沙几乎成了常态,若非伏魔金铃能略微提振精神,驱散部分因脱水而产生的眩晕感,他恐怕早已倒在这片酷烈之地。
终于,在视野的尽头,一条蜿蜒的、如同银色绸带般的河流,出现在苍黄的地平线上。河岸两侧,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耐旱植被,甚至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土坯房屋和零星的帐篷。
狮泉河到了。
这里是通往西域腹地的最后一道重要屏障,也是商队补给、信息交汇的三不管地带。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湿润气息,与尘土、牲口粪便、以及各种香料和烟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粗粝而鲜活的生活气息。
林生沿着河岸行走,能看到不同服饰、不同面貌的人:裹着厚实藏袍的牧民,头戴小花帽、穿着艳丽艾德莱斯绸的西域商人,牵着骆驼、眼神警惕的驼队伙计,甚至还有一些穿着破烂、眼神游离、一看便知是亡命之徒的悍勇之辈。
他找到一处靠近河岸、由几间土坯房和大量帐篷组成的简陋集市,用身上最后一点从吐蕃商队获得的、通用的碎银子和盐巴,换取了干净的饮水和一些易于储存的馕饼。他刻意保持着低调,用破旧的头巾遮住了大半面容,腰间的金铃也被他小心地掩在衣袍下,只让其清音在极小的范围内回荡,涤荡着周围不可避免的污浊之气。
他需要信息。关于那支疑似有“故人”的商队,关于东瀛刺客的动向,关于这片土地上任何可能与“寂灭之域”、“镜界”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走进集市里一家看起来最嘈杂、人也最混杂的土坯房客栈兼酒馆。刚掀开那厚重的、沾满油污的门帘,一股混合着劣质青稞酒、羊肉腥膻、汗臭和某种奇异熏香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下,形形色色的人挤在粗糙的木桌旁,高声谈论着生意、女人、路上的见闻,各种语言混杂,喧闹不堪。林生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羊肉汤,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大多数话题都围绕着丝绸、瓷器、玉石、驼队的利润,或是某个部落头人的更迭。他耐心地听着,直到旁边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常年在路上跑的驼队护卫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前几天过去的那支‘白骆驼商队’,邪性得很!”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了?我看他们货物挺多,护卫也精悍,不像寻常队伍。”另一人问道。
“嘿,精悍?何止是精悍!”络腮胡汉子灌了一口酒,眼神带着几分忌惮,“他们经过我们营地旁边扎营的时候,我起夜,亲眼看到……他们队伍里那个穿白袍、一直骑在白骆驼上的女人,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到河边,对着河水……**照镜子**!”
“照镜子?这有啥稀奇的?”
“呸!你懂个屁!”络腮胡啐了一口,“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镜子!黑漆漆的,像是……像是**一块冰**!而且,那河水照到她那个黑镜子的时候,**连倒影都没有**!不是看不见,是河面那块地方,直接就**空了**,好像那块的‘水’没了!”
桌上几人都吸了口凉气。
“还有更邪门的,”另一个瘦小的护卫接口道,“他们队伍里,好像还混着几个……**东边海岛**上来的人!鬼鬼祟祟的,不说话,眼神跟刀子似的,我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脖子发凉。”
白骆驼商队!骑白骆驼的女人!漆黑的“冰镜”!东瀛人!
林生握着木碗的手猛地收紧,心跳骤然加速!
是她们!荒原上遇到的那支商队!那个骑白骆驼的身影,果然不是错觉!而且,她手持的“冰镜”,竟能与幽蓝骨戒产生共鸣,还能让河水倒影消失?这分明是与“镜界”相关的力量!
东瀛人也和他们混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青萝夫人(如果真是她)与东瀛势力勾结?还是他们因为共同的目标(“钥匙”或“门”)而暂时合作?
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股更加冷冽的气息涌入。
原本喧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不少。
林生抬眼望去,只见三个身影走了进来。他们依旧穿着黑色的劲装,外面罩着挡风的斗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种独特的、如同出鞘妖刀般的冰冷气质,以及腰间若隐若现的武器轮廓,让林生瞬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东瀛刺客!**
而且,看其沉稳如山岳的气息和隐隐为首的气势,这三人的实力,恐怕比在古格遗址遇到的那批更强!
他们径直走到酒馆中央一张空桌坐下,点了最烈的酒,却几乎不喝,只是沉默地坐着,仿佛三尊冰冷的雕像。他们的存在,让整个酒馆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林生立刻低下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借助角落的阴影和周围人群的掩护,默默观察。伏魔金铃被他以意念强行压制,只在体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音流转,防止被对方感知到佛门法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