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面色不变,从容回应:“特使大人,幻术或许可以欺骗眼睛,但无法模拟出持续的环境改变——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地缝中蒸腾的灼热蒸汽、以及脚下岩石的温度。我们小队成员,包括幽影狼,都亲身感受到了那种环境带来的生理不适和精神压迫。至于生物技术……”他指向那些图纹,“如此规模、如此特性的生物群落,若真是霜裔制造并控制,他们早已横扫大陆,何须在此与我等僵持?”
他的回答逻辑严密,结合之前艾斯琳的警告和卡门探索带回的古老信息(虽未明言,但知情者心照不宣),构成了一个难以驳斥的证据链。个人信誉与前期铺垫,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霍恩将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凯尔的报告,像最后一块拼图,将他面临的军事困境(寒霜堡久攻不克、伤亡惨重、冬季逼近、后勤堪忧)和政治压力(首都模棱两可的指令、潜在的问责)彻底清晰地勾勒出来。继续战争的代价,已然远远超过了可能获得的、虚无缥缈的“完全胜利”。而与霜裔和谈,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在恶魔威胁被证实的前提下,反而成了维护帝国长远利益,甚至可以说是“明智止损”的选择。
几位之前态度最强硬的军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很难再找到有力的理由去反驳这份沉甸甸的报告。他们的反对,更多是出于维护自身派系利益和固有的傲慢,在确凿的证据和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而更多的军官,尤其是那些更务实的、亲眼目睹部下伤亡的将领,态度则明显倾向于和谈。凯尔的报告,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放下包袱、顺应内心渴望结束战争的理由。
凯尔的报告内容,如同落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拉尔夫男爵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报告的副本,他立刻行动起来,联合沃尔特等边境盟友,在非正式场合更加积极地推动和谈,并开始私下讨论战后北境的格局安排。
同时,关于“东方存在恐怖恶魔”、“霜裔在为我们抵挡怪物”、“凯尔男爵亲眼证实”等关键信息,被有意无意地泄露了出去,在早已厌战的中下层军官和士兵中飞速传播。营地各处,人们窃窃私语,对结束战争的渴望达到了顶点,形成了一股自下而上、不容忽视的民意压力。
在晨曦战团的营地内,凯尔对围绕在身边的核心成员低声说道:“眼前的战争应该是要结束。我们流的血已经够多了。真正的威胁,或许远非这些恶魔本身,而是隐藏在更深处、驱使或利用这一切的……某种东西。”他再次提到了卡门的发现,将眼前的危机与那古老的、周期性的“净化”联系起来,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更加沉重。结束与霜裔的战争,不是为了安逸,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真正的末日风暴。
最终,在确凿的证据、无法忽视的现实困境以及内外交织的压力共同作用下,霍恩将军做出了他军旅生涯中或许最艰难,但也最必要的决定。
他正式派出使者,告知霜裔王国:罗兰德帝国,原则上接受以霜裔之前提出的降低后的条件为基础,开启正式和谈。
同时,一份措辞严谨、引用了凯尔报告大量细节的紧急军情,被快马加鞭送往首都。在这份报告中,霍恩将军巧妙地将“核实真相”的任务,转化为“基于凯尔男爵获得的决定性证据,为避免帝国陷入更大灾难而做出英明决断”的功劳。
持续了近两年、吞噬了无数生命的东部战争,其流血的齿轮,终于在凯尔这份用勇气与智慧换来的决定性报告面前,缓缓停止了转动。和平的曙光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照耀在寒霜堡的冰墙之上。
然而,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远方依旧巍峨的寒霜堡,凯尔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并非一切的终结。签署和约或许只是时间问题,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谜团,正在某处蠢蠢欲动。眼前的和平,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