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后一道如同刀削斧劈般的赭红色山脊,视野豁然敞开,却又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紧。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眼前,不再是绵延的雪峰或起伏的丘陵,而是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盆地。盆地的边缘,就是他们脚下这道陡峭的崖壁,向下望去,深度令人眩晕。而盆地的对岸,在视线模糊的尽头,是另一圈同样荒凉死寂的山影。
但这片广阔的空间,并非平坦的沙地或戈壁。
它是一片石的森林,一片被风沙亿万年来雕琢成的、怪诞而沉默的雕塑群。
无数巨大的岩柱、土塔、城堡状的残骸耸立着,高低错落,密集得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空隙。这些雅丹地貌的造物,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匍匐的巨兽,脊背嶙峋;有的像折断的长矛,斜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有的像残破的宫殿穹顶,布满蜂窝般的孔洞;更多的,则是一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的、仿佛在痛苦嘶吼的诡异形状。它们的颜色是单调的土黄、赭红与灰黑,在缺乏阳光的阴沉天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压抑的色调。
最让人心悸的,是那片死寂。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一丝绿意都看不到。只有风,永无止息的风,在那些石林的缝隙间、孔洞中穿行,发出各种声音。
那不是单纯的呼啸。当风挤过狭窄的石缝时,是尖锐刺耳的哨音,像厉鬼的指甲刮擦着岩石;当风灌入巨大的空洞时,是低沉呜咽的共鸣,如同埋藏在地底的巨兽在打鼾;当风掠过整片盆地,卷起细沙击打在岩壁上时,则是连绵不绝的、沙沙的碎响,像是无数亡灵在窃窃私语。
这声音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钻进人的耳朵,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咕咚。”王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燥的喉咙发出很大的声响,在这诡异的风声中却显得微不足道。他脸上惯有的嬉皮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娘的……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阎王爷家的后花园也没这么瘆人吧?”
胡八一没有立刻回答,他眯着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盆地。他的脸色凝重,下颌线绷得很紧。作为领队,他感受到的压力远超他人。这里的地形极端复杂,极易设伏,而那无孔不入的风声,严重干扰听觉,任何潜在的危险都可能被掩盖。
“吞风之口……”Shirley杨喃喃低语,她取出相机,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拍摄,只是用目光仔细记录着,“这名字取得太贴切了。风在这里被吞噬、被扭曲、被赋予了形态……也赋予了‘声音’。” 作为考古学家,她为这宏大的自然与可能的人文遗迹而震撼,但作为队伍的一员,强烈的危险预感让她脊背发凉。
格桑老人早已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用藏语低声而急促地念诵着经文。他的脸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仿佛眼前不是自然奇观,而是一位喜怒无常、不容亵渎的古老神只的领域。
胡八一解下背上的秦娟,和Shirley杨一起将她小心地安置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秦娟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她的眉头在进入这片区域后,似乎蹙得更紧了些,仿佛在梦中也能感受到此地的异常。
“老胡,看那边!”李爱国突然指着他们侧下方不远处的岩壁,压低声音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被风蚀得如同千层酥的岩壁上,赫然呈现出大片大片的暗红色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