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太玄宗。”
雪倾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恨我导致太玄宗覆灭。”
“可你别忘了,当年上太玄宗的,是裴玄度。”
“一剑劈开护山大阵的,是裴玄度。”
“而他为何会这么做?是因为你,任青衣,不问缘由,不辨真假,仅凭你那可笑的嫉妒和猜疑,便设局污蔑他的心上人,将我逼上绝路。”
“至于你的父亲……为了保下你这个罪魁祸首的性命,他选择带领整个宗门脱离仙盟,自请镇守万鬼窟,那是他的选择,他的担当。”
“从始至终,将太玄宗推入深渊的,是你自己。”
“任青衣,你好好看看你自己。”
“你恨的,从来都不是我。”
“你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失控的自己。”
任青衣的脸,一寸寸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雪倾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她比任青衣要矮上一些,此刻微微仰头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出任青衣惨白而扭曲的脸。
“你知道吗?我最失望的是什么?”
雪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将人压垮的重量。
“我以为,你经历了丹田被废的痛苦,经历了从天之骄女沦为阶下囚的绝望,会让你多少明白一点,我当年在太玄宗,作为一个灵根被毁的花奴,是如何挣扎求存的。”
“我以为,你至少会懂得,那种被人掌控命运,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我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期待再见到你时,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任青衣。”
“一个真正懂得何为苍生,何为大义的任青衣。”
雪倾摇了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漠然。
“但是我错了。”
“十年过去,你什么都没学会。”
“你没有反思过自己的傲慢,没有看清过自己的偏见,更没有为那些因你而死的同门,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你所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只有不甘。”
“你恨的不是不公,你只是恨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高高在上的任青衣。”
“你所谓的仇恨,不过是强者被弱者反超后,无能狂怒的借口罢了。”
“你甚至连你的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任青衣,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你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任青衣的脸上。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坚守了十年的恨意,在对方眼里,竟只是“幼稚可笑”。
她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任青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她引以为傲的“正道”,是虚伪的借口。
她刻骨铭心的“仇恨”,是可笑的嫉妒。
她十年的卧薪尝胆,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
那她,到底算什么?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任青衣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身后的书架,才没有跌倒在地。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曾经锐利如剑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破碎。
雪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半分怜悯。
有些道理,只有让她自己痛彻心扉,才能想明白。
任青衣抬起头,失魂落魄地看了雪倾一眼,然后像是逃跑一样,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房。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消化这一切。
雪倾看着那道狼狈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了原位。
她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