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见她感兴趣,便不再犹豫,将自己在祭海大典时,于深海之下的奇遇,用那双灵巧的手,一一“说”了出来。
她比划着自己如何被一股奇异的水流裹挟,不受控制地沉入深海之渊。
她比划着那块埋在淤泥中的古老石碑,一笔一划写下一个苍劲的“姬”字。
她比划着自己如何被拽入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看到那座白玉为阶、琉璃作瓦的巍峨宫殿。
一幅幅画面随着她的手势中展开。
海棠树下的父女,摇着拨浪鼓的温馨笑语。
屋舍之中,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信手画符,道出“无念符心”乃是姬氏血脉与生俱来的天赋。
雪倾静静地看着,当听到“无念符心”四个字时,她的眸光微不可查地一闪。
小婵的动作越来越快,神情也随之沉重。
她比划着自己在书房外,偷听到那些绝望而悲壮的对话,看到那副未完成的“天衍镇神符”。
最后,她的手势变得仓皇而悲恸,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火海。
她比划着那场从天而降,覆灭一切的天罚。
比划着祭坛上,姬氏全族以血脉和残魂为祭,撕裂时空,只为将族中最后血脉,那个名为阿鸾的女童送走。
当她比划完最后一幕,那块承载着一切的石碑,在她眼前无声化为齑粉,消融于海水之中时,小婵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无助。
“我从海里出来后,一直分不清,”她比划着,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惑,“那究竟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家族,还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幻境。”
“如果是真的,为何三界之中,我找不到任何与姬家有关的记载,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又为何我在那里会看到极像雪倾的背影?他们管你叫做恩人。”
“可如果是幻境,那座宫殿,那些人,还有那道‘天衍镇神符’,为何我会记得那么清楚?”
雪倾看着小婵迷茫的侧脸,表面平静如水,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姬家,她并不知晓。
但小婵所说的那些细节,却像一道道惊雷,在她记忆深处炸响。
无字天书。
那种似真似假,仿佛亲身经历,却又寻不到半分痕迹的感觉。
那种被天道抹除,仿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被允许的错误的沉重宿命感。
这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
当初在东极渊底,青蛰与那座宏伟的龙殿。
后来在鸣沙洲下,白狩与那座浩瀚的地宫。
它们都曾在她眼前真实存在过,可当她离开之后,那些地方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连一丝痕迹都寻不到。
若非她亲身经历,恐怕也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境。
雪倾的眸光深邃了几分。
小婵所说的姬家、恩人,与青蛰的龙殿,白狩的地宫,还有那些无字碑与无字天书,它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小婵所见,姬家人临死前所说的“天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雪倾心底浮现。
难道东极渊底的龙殿,和鸣沙洲的地宫,那两处上古神兽栖息之地的消失,而是也遭受了所谓的“天罚”吗?
那所谓的天道,究竟在抹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