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只剩下任青衣和谢无咎。
谢无咎看着那片空荡荡的云海,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女人即便化成灰,他也得亲手去把她找回来。
他广袖一挥,身影翩然,亦是毫不迟疑地跃入了深渊之中。
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
任青衣孤零零地站在崖顶,看着三个曾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为了一个她鄙夷至极的女人,接二连三地跳下了断魂崖。
她赢了,她除掉了那个眼中钉。
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
*
崖底雾气森然,阴冷潮湿。
雪倾在一片柔软的苔藓地上站稳了身体,护在她身前的那张淡金色符箓,灵光耗尽,无声地化作了飞灰。
是小婵塞给她的“万厄替身符”,能在必死之局中,替主人挡下致命一击。
这一次,小婵又救了她一命。
她抬头向上望去,崖顶被浓厚的云雾遮蔽,看不见半点星光,也听不见萧霁他们撕心裂肺的吼声。
很好。
她没有片刻耽搁,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
这是云穹帝宫为上古秘境获得无上至宝弟子送来的诸多“贺礼”之一,一枚可以无视结界,定点传送到仙京范围内的保命之物。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微动,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玉佩发出一阵温和的光芒,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的景物飞速变幻,再睁眼时,熟悉的漫天星河与脚下平整如镜的玉台,再次映入眼帘。
她又回到了同心台。
夜风清冷,星河浩瀚。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安静得仿佛见证了一切,也包容了一切。
只是这一次,台上只有她一人。
雪倾走到了玉台的正中央,那个她与裴玄度立下誓言的地方。
她闭上眼,裴玄度那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半晌,雪倾缓缓睁开眼。
“我,雪倾。”
她望着那片浩瀚星海,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的玉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今日于同心台上,自愿请天地见证,解除与裴玄度之道侣契约。”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玉台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誓言,整座同心台剧烈地震动起来。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缔结契约时的金色光芒,而是带着天道审判意味的刺目银白。
天空之上,原本平静的星河风云突变,数道银色的天雷在云层中汇聚,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在质问着她的决心。
雪倾毫无畏惧地迎着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再次开口。
“我愿,自毁一半修为,以作献祭!”
轰隆!
一道耀眼的银色雷光,从天而降,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笔直地贯入了她的眉心。
“呃!”
雪倾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深刻在自己神魂之上,属于裴玄度的烙印,正在被天雷之力疯狂灼烧,寸寸剥离。
那根连接着她与裴玄度的无形丝线,应声而断。
她本就微末的修为,在天雷的献祭下,更是被削得一干二净。
代价虽小,可神魂被撕裂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从她的丹田气海中被抽离,融入脚下的阵法。
献祭,完成了。
天雷散去,乌云消散。
同心台上的大阵光芒隐去,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雪倾缓缓睁开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种始终萦绕在感知里,属于另一个强大神魂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
灵台恢复了清明,神魂重归自由。
她与裴玄度之间那道名为“道侣”的枷锁,断了。
她成功了。
雪倾踉跄着后退两步,几乎要虚脱地跪倒在地。
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裴玄度何等修为,契约被毁,他定然在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她必须在他赶来之前,彻底消失。
雪倾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见证了她缔结契约,又见证了她斩断契约的同心台。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花奴雪倾。
她不再是谁的工具,也不是谁的道侣。
她,只是她自己。
雪倾转身,没有半分留恋,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下玉台。
走向那无尽的,属于她自己的黑暗与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