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烟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扑打在林默的脸上。越靠近江北前线,空气中弥漫的恐慌与绝望便愈发浓重。道路上挤满了南逃的难民,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口中不断重复着“妖火”、“天罚”等字眼,仿佛那来自北方的烈焰已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厄运象征。
林默一行人的车队逆着人流艰难北行,那面代表钦差和行军总管的旗帜,在萧瑟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却并未能带来多少安抚,反而引来了更多麻木或隐含怨愤的目光。在许多难民和溃兵看来,这位年轻的林尚书,正是北虏檄文中声讨的“妖人”,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根源。
抵达历阳城时,这座曾经坚固的淮西重镇已是一片狼藉。城外土地焦黑,残留着扭曲的金属和未曾燃尽的木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是皮肉烧焦、木材炭化以及某种特殊油脂燃烧后留下的刺鼻味道。城墙多处被熏得乌黑,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可怕的熔融迹象,守军士兵脸上带着难以磨灭的惊惧,如同惊弓之鸟。
守将赵贲,这位曾在寿春与林默并肩作战的悍将,此刻也是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见到林默,他快步迎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林尚书!您可算来了!那火……那火简直不是人间之物!水泼上去,火势反而更猛!沙土覆盖,也只能暂缓,一旦有风,立刻复燃!弟兄们……死得太惨了!”
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余的安慰,直接问道:“慕容克主力现在何处?‘天火’的攻击有何规律?用的是何种器械?”
赵贲强打精神,引着林默登上残破的城楼,指向北方:“慕容克主力距此三十里下寨,并未急于攻城,只是不断用小股部队驱赶难民,消耗我军,并用那种能抛射‘妖火’的投石车,日夜不停地袭扰,让我军不得安宁。其投石车射程远超我军,发射的是一种陶罐,落地即碎,内藏黑油,遇空气即燃,黏附极强!”
林默仔细观察着城外北军大营的布局,以及那些明显经过改造、体型更大的投石车,心中迅速分析。慕容克这是在用“天火”进行心理威慑和消耗战,企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们的灭火粉效果如何?”林默问道。
赵贲摇了摇头:“有些效果,能暂时压住火头,但消耗巨大,且若火势太大,或者那黑油沾附太多,依旧难以彻底扑灭。关键是……我军士气……”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林默点了点头,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技术的差距,直接转化为了战场上的绝对劣势和心理上的巨大阴影。
他没有时间犹豫,立刻在历阳城内设立了临时指挥部和格物院前线工作站。随行的格物院学员和工匠们,不顾旅途劳顿,立刻投入工作。他们收集未燃尽的“天火”残留物,与带来的样本进行对比分析;测量北军投石车的大致射程和弹道;指导守军如何更有效地使用灭火粉,并紧急改造一些现有的防御设施,比如在城头关键位置设置储水柜和沙土袋,加装活动的防火挡板。
然而,慕容克显然不打算给林默太多准备时间。次日拂晓,凄厉的号角声划破晨雾,北军阵营中,数十架改良投石车同时发出沉闷的呼啸!无数黑点拖着不祥的尾迹,如同蝗群般越过天空,向着历阳城倾泻而下!
“天火攻击!隐蔽!”城头上响起声嘶力竭的呐喊。
林默站在相对安全的指挥位置,心脏骤然收紧。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天火”的实战威力!
“轰!轰!轰!”陶罐接连不断地在城头、城内炸开!黑色的黏稠液体四溅飞射,遇到空气瞬间爆燃,化作一团团巨大的、张牙舞爪的橙色火球!烈焰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木质城楼、箭塔、甚至士兵的铠甲和躯体!水泼上去,发出嗤嗤的响声,火焰反而窜得更高;沙土覆盖上去,表层的火焰被压灭,但内部的油脂仍在阴燃,一旦有机会,便再次腾起!
城头上瞬间化为人间炼狱!惨叫声、燃烧的噼啪声、建筑物的倒塌声混杂在一起。守军士兵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也奋力用灭火粉和沙土扑救,但在如此密集和猛烈的火雨攻击下,依旧显得杯水车薪,伤亡惨重。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稳住!用灭火粉集中覆盖火源!盾车上前,保护弩机!”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过传令兵下达指令。他带来的几台防火盾车被推上城头,为操作床弩和“破军弩”的士兵提供了一些掩护,但在漫天火雨中,这点防护显得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