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听闻,愣了一下,随即定下心来,“我想娶芊宸为妻。”周怀瑾语出惊人。杨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夫这就……”“国公爷请听我说完。”周怀瑾打断了他,“我要娶芊宸,但,我有个条件。”“哦?”杨素收起笑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说。”
周怀瑾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与芊宸成婚后,将入住杨府。我知我无权无势,我不会带着芊宸四处飘荡无家可依的。虽然住进杨府,但我不会入赘,我不会放弃我周家子孙的身份,我也不会成为杨公您手上的一枚棋子。我留在杨府,只有一个目的——守护芊宸。我会成为芊宸最忠诚的守护者,但,我永远只是江湖人周怀瑾,而不是越国公的孙女婿。”
杨素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听懂了周怀瑾话中的深意。这是一种交易,也是一种妥协。周怀瑾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持着他的尊严与底线。他愿意为了杨芊宸而留下,却不愿被杨家的权势所*。他既是女婿,也是客卿,更是一个,身在杨府,心在江湖的局外人。这是一种,何等骄傲的妥协。良久,杨素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他想,或许这样也好。一个武功盖世,又无心于权位争斗的强者来守护自己的家人,远比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要可靠得多。
“多谢国公爷成全。”周怀瑾起身,深深地一揖。只是,在他的头深深地埋下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与痛苦。他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他将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将每天面对着这个,他本该千刀万剐的仇人。他将把那份血海深仇,像一柄最锋利的刀,深深地,插在自己的心里。日夜承受着,刀刃在心头搅动的,凌迟之痛。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个,给了他生命中唯一光亮的女子。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将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活。而是为了赎罪,以自己一生的痛苦为代价,去赎那个,爱上仇人之孙的原罪。
一个月后,一场简单而低调的婚礼,在并州总管府举行。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照。杨芊宸看着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夫君,眼中充满了幸福的泪水。周怀瑾为她拭去眼泪,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在那笑容的背后,在那双深邃的眼眸最深处,藏着一片无人能懂的、永恒的寒冬。
婚后不久,杨芊宸便有了身孕,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杨芊宸便小产了。这一小产引发血崩,伤了根本,导致她终身不能再有孕了。
深夏初秋,洪水再次爆发,这次是黄河发了大水。黄河发大水的阵仗可比任何一条河水都要庞大。黄河就像一条奔腾翻涌的巨龙,在咆哮着,仿佛在嘲笑人类的渺小。杨素奉命赈灾,这一次,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儿都出动了,周怀瑾也不例外。他看着涛涛洪水,回想起这个漫长的夏日,有多少家庭因为洪水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年的雨水仿佛格外无情,就那么奔腾着、咆哮着,不顾世人如何祈求。
就在水流呼啸之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下游传来一阵婴儿微弱的哭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破旧的木盆,正随着湍急的水流,在无数的杂物中沉浮,眼看就要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进去。而那微弱的哭声,正是从木盆里传出来的。来不及多想,周怀瑾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他飞身而起,脚尖在水面上漂浮的断木上连点数下,如同一只矫健的雨燕,几个起落间,便追上了那个木盆。他探手将木盆捞起,飞身返回岸边。
木盆里,是一个被破旧的襁褓包裹着的男婴。他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小脸冻得发紫,嘴唇乌青,但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异常的有神,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周怀瑾的心,被那双纯净无瑕的眼睛,狠狠地触动了。这是一个,在天灾中幸存下来的,新的生命。他抱着这个小小的、温热的生命,心中那份被仇恨填满的坚冰,竟奇迹般地,融化了一个角落。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内力,裹住婴儿的身体,为他驱散寒意。这时他注意到,婴儿襁褓里的一串玉珠链竟散发着微微的暖光。不知是他的内力还是珠链的暖光的作用,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竟停止了哭泣,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那一笑,仿佛一道最灿烂的晨曦,瞬间照亮了周怀瑾心中最阴暗的角落。他抱着孩子,回到了杨府。
当杨芊宸看到他怀中的婴儿时,所有的担忧与惊慌,都化作了母性的柔情。她连忙接过孩子,用自己最柔软的衣服将他包裹起来,又找来干净的热水和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体。她刚刚失去了孩子,但上天又赐给了她一个孩子。周怀瑾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杨芊宸那温柔而专注的神情,看着她抱着婴儿,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摇篮曲。那一幕,是如此的和谐,如此的温暖,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就是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周怀瑾给这个孩子起名为周明曦,字子朗。
他们的故事,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一个,由爱与恨、温情与谎言,交织而成的、漫长而痛苦的故事。
后来杨广登基,迁都洛阳,他们一家就又去了洛阳,在那里又度过了安安稳稳的十几年……
(番外篇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