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集团的董事会会议室第一次出现了笔记本电脑。陆博士刚打开投影仪,李铁柱的安全帽就砸在了电源线上。电子屏幕闪烁两下,最终定格在纳斯达克指数的绿色波浪线上。
“李董,这是新时代的淘金热。”陆博士扶正眼镜,激光笔在吴总头顶划出光圈,“就像当年深圳特区……”
“特区?”李铁柱突然掀开西装,腰间那道蜈蚣状的疤痕在灯光下突突跳动,“老子在特区搬砖时,你们说的黄金是能砸死人的钢筋!”
李继业默默捡起滚到脚边的茶叶蛋锅。锅底新结的煤灰落在真皮座椅上,像给现代文明烫下的烙印。他刚打开智能平板,父亲就抡起拐杖戳向屏幕:“关掉那玩意儿!1999年了还认不得算盘?”
财务总监匆忙递上计算器,却被李铁柱一巴掌拍飞。老人从裤袋掏出那枚五分硬币,重重按在会议桌中央:“都给我看清楚!这才是硬通货!”
“爸,”李继业指向窗外,“现在华尔街认的是这个。”青年腕表上的纳斯达克指数正突破5000点,蓝光映着他坚定的眼神。
周厂长抱着酱坛撞开门,坛口的蜡封沾着新鲜的水泥点。“小业总弄的那个网站,”他颤巍巍掏出一张打印的网页截图,“昨晚上线就卖了五十坛酱菜!”
满场哗然中,李铁柱抢过打印纸撕得粉碎。纸屑飘进酱坛时,他突然愣住——坛底竟嵌着块发光的芯片。“这是什么?”指甲抠着芯片边缘,“你想把老周家的祖传配方也联网?”
“是防伪溯源系统。”李继业点亮平板,三维动画展示着酱菜从田间到餐桌的全程,“每坛酱菜都有数字身份……”
“身份?”李铁柱突然扒开衬衫,心口的枪伤像只狰狞的眼睛,“老子的身份是挨过枪子儿!是睡过桥洞!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拐杖指向墙上泛黄的合影,“是和这些老兄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王亚茹的投影悄然出现在空椅上。她正在民工学校教孩子们用芦苇杆拼写“o”,最小的那个女孩正把酱油瓶当鼠标。“铁柱,”她的声音像穿过三十年时光,“你当年不也说个体户是歪门邪道?”
会议室突然断电。黑暗中有打火机亮起,映出李铁柱沟壑纵横的脸。他点燃一份1998年的施工合同,火苗舔舐着“星辰集团”的印章。“互联网能烧暖民工棚吗?”纸灰飘向应急灯,“能煮熟孩子的奶粉吗?”
“但能让他们看见光。”李继业打开手机热点,屏幕亮起民工子女的编程课画面。孩子们正用代码绘制星辰大厦,每扇窗户都亮着温暖的灯光。
陆博士突然扒开地毯,露出埋在地下的网线。“李董,时代变了。”他剪断线头,铜丝在黑暗中像血管般闪烁,“就像您当年执意要给工地通水电……”
老槐树的影子透过百叶窗,在每个人脸上切割出明暗。李铁柱默默拾起撕碎的网页,拼凑着线上订单的碎片。当“河北省张庄村小学”的收货地址浮现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微光。
“五十坛……”他摩挲着订单编号,“抵得过你爹当年挑担走三个月的量。”
曙光初现时,茶叶蛋锅在投影仪上投出奇异的光影。李继业往锅里倒入咖啡渣,褐色的液体在锅底勾勒出电子商务的流程图。当父亲把那枚五分硬币掷入锅中,涟漪竟幻化成o的符号。
“先投一百万。”李铁柱突然踹翻酱坛,发酵的豆香裹着芯片在晨光中翻滚,“但要他们来工地挑三个月的水泥!”
财务总监的钢笔掉在地上。在清脆的回响中,所有人都看见——老槐树的新枝正悄悄探进窗口,嫩芽上挂着露珠,像极了互联网时代最初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