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继业的暑假工(2 / 2)

“珍贵?”老周掀起裤腿,露出和小腿肌肉长在一起的麻布片,“八七年洪水,你爹用这布料给我包扎伤口——”布料纹理里还嵌着暗红色的血痂,“现在倒矫情起来了?”

暴雨突至时,工人们冲向仓库避雨。李继业却被李铁柱按在原地,父子俩站在倾盆大雨里看着混凝土车艰难作业。

“爸!我的西装是妈从意大利定制的!”

“定制?”李铁柱突然扯开儿子湿透的衬衫,露出白皙的胸膛,“当年我在这位置替你栓子叔挡钢筋,缝了十八针还接着扛水泥!”

雨水顺着青年单薄的胸膛流成小河,远处工棚传来工人们哄笑着分食西瓜的声音。

深夜的民工宿舍飘着汗味和脚臭,李继业在翻身时压响了某个民工藏在枕下的儿童玩具。上铺突然探出个脑袋:“小业总,那是我给闺女买的生日礼物……”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照片里小女孩戴着安全帽在工棚写作业。李继业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那张照片——童年的自己坐在堆成山的钞票里玩积木。

第七天绑扎钢筋时,李继业的手套渗出血迹。老赵夺过他的钳子,三下五除二完成捆扎,突然把钳子塞回他流血的手心:

“你爹第一次干这活,血把钢筋都染红了。”老赵掀开衣襟,腰腹的疤痕像地图上的山脉,“知道他为啥非要你来吗?”

答案在周末清晨揭晓。李继业跟着工友们挤在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临时教室,看栓子用安全帽当黑板擦。破旧的黑板上写着“我的理想”,有个孩子画了栋歪歪扭扭的大楼。

“我爹是盖楼的!”孩子骄傲地指着窗外的星辰广场,“李叔叔说等我长大,让我盖更高的楼!”

李继业突然冲出教室,在操场上剧烈呕吐。他想起昨天董事会上,自己刚否决了扩建民工学校的提案。

那晚他钻进父亲的板房,发现李铁柱正对着张泛黄的试卷出神——小学三年级的数学卷,分数栏用红笔写着“58”。

“当年这道应用题,”李铁柱指着“工地运沙土”的题目,“我算不出每车能赚几分钱……”卷子边缘被摩挲得发毛,“现在你倒会算亿级项目了。”

最后一天工钱结算,李继业捏着皱巴巴的八十五块钱站在售楼部门口。玻璃幕墙映出他黝黑的脸庞,与身后巨幅广告牌上的父亲肖像形成奇妙对照。

“买个煎饼吧?”栓子推着餐车经过,金黄的蛋液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你爹最爱加两个蛋。”

李继业盯着煎饼摊出神,忽然从工装内袋掏出那枚五分硬币:“栓叔,能找开吗?”

栓子愣了片刻,突然用铲子敲响铁板:“找你爹去!这玩意儿——”硬币在晨光中翻转,“在他那儿存了三十年利滚利!”

收工回家的车上,李继业把八十五块钱工钱整整齐齐铺在膝盖上。王亚茹来接他时,看见儿子正把磨破的手套塞进车载冰箱。

“妈,”他摇下车窗让夏风灌进来,“明天帮我约民工学校校长。”

车驶过老槐树时,树影在钞票上掠过斑驳的光斑。李继业忽然发现,每张纸币的编号末尾,都隐约组成了“1985”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