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剖开血淋淋的现实。李母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可是…二十个…也太多了…”她的抵抗变得无力,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哪来那么多本钱…”
“有!”李铁柱斩钉截铁,“咱这几天,不是白干的!”
他转身冲进屋里,从炕席底下掏出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破布包,当着母亲的面,猛地打开!
里面是这几天攒下的所有收入:毛票、分币,虽然杂乱,却也有了一小堆,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诱人而又令人心悸的光芒。
李母的眼睛瞬间被那堆钱吸引住了,呼吸都停滞了。她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家里有这么多“活钱”!
“娘,您看!”李铁柱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激动,“这都是咱赚来的!加起来有…有八九毛钱了!够本了!用这钱,去收购鸡蛋!明天煮二十个!只要全卖出去,咱就能净赚…净赚五六毛钱!一天!就一天!”
“五…五六毛?”李母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眼神发直。一天五六毛,十天就是五六块…这巨大的数字冲击着她贫瘠的认知,让她头晕目眩。恐惧和贪婪在她眼里疯狂交战。
“这…这可是咱全部的家底了啊…”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那些钱,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李铁柱打断她,语气近乎凶狠,“娘!机会就摆在这儿!那些娃娃等着买!咱现在不多煮,过几天万一别人也学着煮了呢?万一市管会查严了呢?到时候想干都干不了了!咱就得抓住现在!”
他抓起那包钱,塞进母亲手里,紧紧握住:“娘!信我一次!就这一次!赌赢了,咱家就有活路了!赌输了…赌输了我李铁柱卖血卖力气,也把这本钱给您挣回来!”
母亲的手在他手里剧烈地颤抖着,那包钱像炭火一样烫着她的掌心,烫着她的心。她看着儿子那双因为激动和渴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疯狂和决绝。
她又扭头看向窗外,院子里,小丫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瘦小的背影让人心疼。
“娘…”小丫似乎感觉到屋里的紧张气氛,怯怯地回头叫了一声。
这一声,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母所有的犹豫。
她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滚落。再睁开时,眼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绝望的疯狂。
“…好…好…俺…俺听你的…”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力气,“…赌…俺就跟你赌这一把…要是…要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攥紧了那包钱,仿佛攥着一家人的性命。
“娘!咱能赢!”李铁柱重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接下来的时间,李母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眼神发直,动作却异常麻利。她将家里最后那点珍贵的玉米面小心地藏好,仿佛那是失败后最后的退路。
然后,她揣着那包沉甸甸的、代表着全部希望的“巨款”,再一次走出了家门,去敲响邻居的门。
这一次,她的脸上不再是羞窘,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麻木。
“…他婶子…再…再匀给俺八个蛋…现钱…三分一个…”
声音不高,却像是在进行一场命运的豪赌。
李铁柱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蹒跚而决绝的背影,心脏砰砰狂跳。
二十个蛋。 全部家当。 明天,要么天堂,要么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