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架子车刚进院子,林逍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咸肉香味。屋檐下挂满了腌好的熊肉,肥瘦相间的肉块被麻绳系着,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母亲正站在梯子上,给最后几块肉抹盐。看到两人回来,她立刻从梯子上下来,手里还攥着沾了盐粒的粗布:“可算回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我给你们留了热乎的狍子汤。”
林建国把钱锁进樟木箱的那一刻,指节都在发抖。两千六百八十块钱,铺在炕桌上像座小山似的,引得晓梅趴在桌边,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叨着:“娘,这下能给我买新书包了吧?”母亲笑着拍了她一下:“不仅能买书包,还能给你扯块花布做新衣裳。”
林逍喝了碗热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他看着屋檐下的熊肉,突然想起剥皮下骨后剩下的那八百斤肉——这么多肉光靠自家腌渍根本吃不完,冬天虽冷,放久了也会变质。“爹,这么多熊肉咱吃不完,放久了可惜,我想找三爷爷商量商量,跟农场的邻居们换点东西。”
林建国眼睛一亮:“我正有这想法!你三爷爷是农场老支书,在农场威望高,跟他合计合计,这事能办得更稳妥。”三爷爷林建业是农场连任三届的老支书,以前在公社当过宣传干事,为人公道正派,邻里间有纠纷、农场有难事,都愿意找他拿主意。林逍擦了擦嘴,揣了块熊油杂合面饼子就往三爷爷家走。
三爷爷家就在隔壁院,烟囱正冒着烟。听到敲门声,三爷爷的老伴开门笑道:“逍儿来了?快进来,你三爷爷正说要找你爹呢。”进了屋,三爷爷正坐在炕头算账,看到林逍进来,连忙放下算盘:“听说你跟虎子去县城卖熊胆了?卖了好价钱吧?”
林逍把卖铜胆和熊皮的事简略说了说,重点提了换肉的想法:“三爷爷,棕熊剥皮去骨后还剩八百来斤肉,咱自家吃不完。这年景大家都不容易,有的人家连杂合面饼子都吃不饱,不如用熊肉跟大家换点粮食、鸡蛋,要是有票据或者子弹、老物件也行,这样既不浪费,也能帮衬帮衬邻里。”
三爷爷摸了摸山羊胡,沉吟道:“这主意好!农场里有几家困难户,冬天连过冬的煤都不够。不过得定个规矩,不能乱换。我看这样,一斤熊肉换两斤玉米面,或者一斤小米,鸡蛋的话三个换一斤,粮票布票按市价折算,子弹这东西金贵,老套筒的一颗换一斤,莫辛纳甘的一颗换一斤半,这才符合行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物件得看东西好坏,不能瞎换。另外,得优先照顾困难户,每家先给五斤肉救急,后续再按规矩换。你跟你爹说,明天一早就在院子里摆个桌子,我去挨家挨户通知,保证把事办得妥妥帖帖。”林逍连忙点头,三爷爷考虑得比他周全多了。
第二天天刚亮,林逍家的院子就热闹起来。林建国在院子里摆了张八仙桌,桌上放着杆秤和账本,虎子帮忙搬了几个木凳,三爷爷作为老支书,亲自站在院门口招呼邻居,还特意把“换肉规矩”写在红纸上贴在门框上,让大家看得明明白白。消息早就传开了,第一个来的是农场的饲养员王大叔,手里拎着半袋玉米面。
“建国老弟,逍儿!我听说用粮食能换熊肉?”王大叔嗓门洪亮,把玉米面往桌上一放,“这是二十斤玉米面,换十斤熊肉,给我那几个娃解解馋。家里还有五个鸡蛋,也一并换了,凑十二斤肉行不?”林建国刚要说话,三爷爷作为老支书,笑着开口主持公道:“老王,规矩写着呢,一斤熊肉换两斤玉米面,三个鸡蛋换一斤,你二十斤玉米面换十斤,五个鸡蛋换一斤六两,总共十一斤六两,给你凑十二斤,零头我做主免了,谁让你家娃多呢。”
王大叔喜笑颜开:“还是三爷爷公道!这熊肉可是好东西,我家娃子们半年没沾过荤腥了。”林逍拿起刀,从挂着的熊肉上割下一大块,用秤称了称:“王叔,十二斤整,够不够?不够再给你添点。”王大叔连忙摆手:“够了够了!太多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刚送走王大叔,隔壁的张婶就端着个木盆来了,盆里放着十几个鸡蛋,还有一卷布票。“建国哥,老支书,我用二十个鸡蛋和一丈布票换点肉。”张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那口子在工地干活,耗体力,想给她补补。”三爷爷接过布票看了看,作为老支书做事一向公允:“一丈布票按市价能换五斤肉,二十个鸡蛋换六斤六两,总共十一斤六两,给你凑十二斤,布票我给你登记上,回头统一交到农场会计那。”
林逍割肉的时候,张婶盯着屋檐下的熊肉问:“建国哥,这熊肉真能吃?我以前听老人说熊肉糙得很。”林建国笑道:“放心吃!棕熊肉虽然比狍子肉糙点,但炖烂了香得很,等会给你割块带筋的,炖土豆最好吃。”张婶连忙道谢,拎着肉欢天喜地地走了。
一上午下来,院子里人来人往,换肉的邻居络绎不绝。有的换粮食,有的换鸡蛋,还有的拿了家里的旧物件来换。农场的会计小李扛着半袋小米来换肉,看到账本上的记录,忍不住感慨:“逍儿哥,老支书,你们这是做了件大好事!农场里有几家困难户,冬天都快断粮了,这熊肉真是及时雨。”三爷爷作为老支书,点点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咱们农场就是要拧成一股绳。”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只见李老太爷拄着拐杖,在孙子李建军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李老太爷是农场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据说以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清朝灭亡后逃难到了佳木斯,平时很少出门,跟邻里也不怎么来往。
“建国,我来换点肉。”李老太爷的声音有些沙哑,李建军连忙扶着他坐在木凳上。林建国赶紧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李大爷,您身子不好,要换多少肉?我给您多割点,不要您东西。”李老太爷摆了摆手:“规矩不能破,我虽穷,但骨气还在。”
他示意李建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布包层层叠叠,打开后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香炉。香炉是青铜材质,表面泛着温润的包浆,刻着细密的云纹缠枝莲纹,中间穿插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龙纹,虽蒙着一层薄尘,却难掩精致做工,底部还有个清晰的“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识——只是在场众人多是庄稼汉和基层干部,没见过真正的宣德炉,只当是个普通老物件。“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小香炉,我看换五十斤熊肉应该够了。”
三爷爷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作为老支书见多识广,却也没认出这是珍品,眉头微微皱起:“李大爷,这物件看着是老的,但我们也不懂古董,要是不值这么多钱,我们可不能要,坏了规矩不好向大家交代。”李老太爷笑了笑:“我知道这香炉的价值,当年我家逃难时,就带了这么一件宝贝。五十斤熊肉,我不吃亏。”
林逍心里猛地一震,他前世在古玩城见过宣德炉真品的照片,这香炉的器型、纹路和款识都与真品别无二致,绝对是罕见的明宣德炉!他强压着激动,接过香炉,入手沉甸甸的,胎质细腻,纹路雕刻得精细入微,包浆自然醇厚。“李大爷,这香炉我看着不错,五十斤肉太少了,我给您一百斤,再送您十斤狍子肉,给您补补身子。”他刻意说得平淡,怕露了行迹。
李老太爷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不行,规矩不能改,我说五十斤就五十斤。”林建国也劝道:“李大爷,逍儿说得对,这物件看着就金贵,一百斤肉不多。”李老太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其实我换肉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隔壁的老陈家。老陈老伴卧病在床,孩子又小,冬天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我这把老骨头,也吃不了多少肉。”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三爷爷作为老支书,感慨道:“李大爷,您真是心善,不愧是书香门第之后。这样吧,我以老支书的身份做主,给您一百斤熊肉,其中五十斤您自己留着,五十斤给老陈家送去,就说是农场的冬令救济,这样既帮了老陈,也不违反规矩。”李老太爷眼睛红了,连忙起身道谢:“多谢老支书,多谢建国,多谢逍儿!老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感激你们的。”
李建军扛着肉走后,三爷爷看着桌上的香炉,作为老支书做事谨慎,对林逍说:“逍儿,这物件看着是老的,你好好收着,别随便给人看,要是真是好东西,丢了可惜,让人惦记着也麻烦。”林逍点点头,把香炉小心地放进布包,贴身藏好——他知道这香炉的价值,在后世至少能卖上百万,是真正的稀世珍宝。
“建国哥,老支书,我、我想用五斤粮票换点肉。”赵婶的声音很小,“家里孩子病了,想给孩子炖点肉汤补补。”三爷爷作为老支书,连忙招手让她进来:“赵婶,你家的情况农场都掌握,这肉给你十斤,粮票我们不收,这是农场冬令救济的规矩,不是给你个人的,你放心拿着。”
赵婶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白要你们的肉。”林逍拿起刀割了十斤肉,用荷叶包好递过去:“赵婶,这肉您拿着,孩子治病要紧。粮票我们真不收,等以后日子好了,再还我们也不迟。”赵婶接过肉,眼泪都掉了下来:“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我以后一定还你们。”
中午吃饭的时候,院子里暂时安静了下来。母亲炖了一大锅熊肉土豆,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虎子吃得最香,一碗接一碗,母亲笑着说:“虎子,慢点吃,管够!”虎子嘴里塞满了肉,含糊地说:“婶子,这熊肉太香了,比狍子肉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