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脚下,父子俩把爬犁藏在一棵粗壮的柞树后面,用积雪和枯枝掩盖好。林建国取下背上的老套筒猎枪,往枪膛里填了火药和铅弹,又用通条捣实,对林逍说:“进山后少说话,脚步放轻,狍子耳朵灵得很,咱这枪就两发实弹,得省着用。”林逍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猎刀,又摸了摸怀里冻得发硬的玉米饼,指尖的寒意顺着神经传到心底,心里充满了紧张和决绝。
山林里的雪更深,没到了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林逍跟在父亲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知道,这个季节的狼群很活跃,因为食物匮乏,它们经常会铤而走险袭击人类。上一世父亲遇到的狼群有七八只,异常凶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建国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林逍别动。他指了指前方的一片松林,压低声音说:“看,那边有脚印。”林逍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雪地上果然有一串梅花状的蹄印,比巴掌略小,边缘清晰,正是狍子的脚印。而且脚印很新鲜,应该是刚留下不久。
“是只大公狍子,你看这脚印大小。”林建国经验丰富,一眼就判断出狍子的体型。他从背上取下猎枪,慢慢装填火药和铅弹,动作娴熟而沉稳。林逍则悄悄从包袱里拿出捕兽夹,在脚印附近的草丛里布置好,又用积雪掩盖住,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机关。
“顺着脚印走,别踩碎了痕迹。”林建国说完,猫着腰,像一只矫健的豹子,悄无声息地往前移动。林逍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极轻,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远处松枝上积雪滑落的声音。
又走了十几分钟,前方的树林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片向阳的坡地。坡地上的积雪相对较薄,露出了一些绿色的灌木嫩芽。三只狍子正低着头,悠闲地啃食着嫩芽,最大的那只公狍子头上长着分叉的角,体型壮实,皮毛油亮,正是林逍记忆里父亲当年打中的那只。
林建国慢慢举起猎枪,枪口对准了那只大公狍子。林逍注意到父亲的手很稳,没有上一世记忆中因为独自打猎而产生的紧张。他悄悄凑到父亲身边,用手势示意父亲瞄准狍子的前腿下方——这个位置既能打瘸狍子,不让它逃脱,又不会损坏太多皮毛,还能减少血腥味的扩散,降低吸引狼群的风险。
林建国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微微调整了枪口。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山林里回荡,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大公狍子猛地跃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踉跄着跑了几步,就倒在了雪地里,雪地上只洇出一小片暗红。另外两只母狍子受惊,飞快地跑进了树林深处。
“好小子,眼神真准!”林建国兴奋地拍了拍林逍的肩膀,快步走上前,先一脚踩住狍子的脖颈防止它挣扎,再抽出猎刀割断了它的动脉——虽不忍,但为了让它少受痛苦,也为了尽快放血减少血腥味扩散,这是猎手的规矩。林逍也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去,和父亲一起把狍子抬到提前备好的粗麻绳上,两人各拽一头,往山脚下的爬犁方向拖去。雪地里拖行的痕迹比想象中更明显,林逍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爹,咱们快点走,血腥味容易引来狼群。”林逍提醒道。他知道,虽然这次打狍子的位置相对安全,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林建国点点头,扛起担架的一端,林逍扛起另一端,父子俩快步往山下走去。
刚走了百十米,林逍突然竖起耳朵——寒风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拖拽声,还多了一种细碎的响动,像是无数爪子踩在积雪上。紧接着,几声凄厉的狼嚎从身后的树林里炸响,声音尖锐得像冰锥扎进耳膜,带着饿疯了的疯狂。林建国脸色瞬间煞白,猛地放下狍子,抓起猎枪对准树林方向:“是狼群!至少七八只!”他常年打猎,对狼嚎的数量判断极准。林逍也握紧了猎刀,手心沁出的冷汗在刀柄上冻成了薄冰,他看清了从树林里钻出来的黑影,足足九只狼,为首的黑狼体型比土狗还大,嘴角挂着涎水,眼睛在雪地里泛着绿光。
狼群呈扇形包抄过来,步步紧逼,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那只黑狼首领停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低头嗅了嗅雪地上的血迹,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威慑性的嚎叫。林建国把林逍往身后一推,沉声道:“你护着狍子,别让它们拖走!枪里就两发弹,我先打首领!”话音刚落,黑狼突然动了,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了过来,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爹,打它眼睛!”林逍大喊着,同时拔出猎刀,对准侧面一只试图偷袭的灰狼砍了过去。刀锋划破了狼的前腿,狼发出一声哀嚎,却更凶猛地扑上来,爪子挠在林逍的棉袄上,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棉絮瞬间露了出来。林建国屏住呼吸,等黑狼扑到半空时猛地扣动扳机——“砰!”枪声在山谷里回荡,黑狼惨叫一声,左前腿被打断,重重摔在雪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积雪。但没等他们松口气,另外两只狼已经从左右两侧扑来。
林建国来不及装弹,干脆把猎枪当棍子用,狠狠砸在左侧狼的头上。狼的头骨坚硬,猎枪杆“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那只狼也被砸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右侧的狼趁机扑到林建国腿上,锋利的牙齿咬穿了棉裤,深深嵌进小腿肌肉里。“爹!”林逍目眦欲裂,回身一脚踹在狼的肚子上,狼被踹得后退半步,却死死咬着不放,嘴角的血顺着林建国的裤管往下流。
林建国闷哼一声,左手抓住狼的脖颈,右手抽出猎刀,狠狠捅进狼的心脏。狼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松开嘴倒在雪地上,温热的血溅了林建国一脸。就在这时,那只受伤的黑狼带着剩下的六只狼再次冲来,断腿的疼痛让它更加狂暴。林逍想起布置的捕兽夹,大喊:“爹,往西边草丛退!有夹子!”父子俩背靠背,一边抵挡狼的攻击,一边慢慢往捕兽夹的方向挪动。一只狼扑得太急,前腿正好踩进捕兽夹,“咔哒”一声脆响,夹子的利齿深深咬进腿骨,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雪地里翻滚挣扎。
狼群的阵脚乱了一瞬,林逍抓住机会,扑向离得最近的一只狼,猎刀从狼的喉咙划开,滚烫的血喷了他一身,腥味直冲鼻腔。林建国也捡起地上的断枪杆,死死抵住一只狼的喉咙,膝盖顶住狼的肚子,直到狼不再动弹。黑狼首领拖着断腿再次扑来,目标直指林逍——它看出这个年轻人才是最大的威胁。林逍躲闪不及,肩膀被狼爪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反手将猎刀捅进黑狼的腹部,手腕用力搅动。黑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重重压在林逍身上,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棉袄。
剩下的四只狼看着首领和同伴的尸体,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惧意,在原地徘徊了几圈,最终夹着尾巴钻进了树林。林逍推开压在身上的黑狼,挣扎着站起来,肩膀和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林建国的小腿也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但他还是先走到林逍身边,检查了他的伤口:“没事,皮外伤,回去敷点草药就好。”父子俩互相搀扶着,把狍子和三只狼的尸体拖到爬犁上,用绳子牢牢绑紧。
林建国在前,林逍在后,两人重新拉起爬犁。积雪被血染红,爬犁的滑板碾过狼的尸体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伤口的疼痛、刺骨的寒风、肩头勒紧的绳子,每一种感觉都无比清晰,却让林逍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这一世,父亲还在,猎物还在,他们赢了。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农场走,爬犁上的猎物沉重无比,却像带着千斤的希望,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的辙印。
走到农场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喊声。林逍抬起头,看到村口那盏昏暗的马灯在风雪中摇晃,像黑夜里的一颗星。他和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疲惫,却也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