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宜阳暗流(1 / 2)

姬延将淬了麻沸散的箭头摁进箭杆时,史厌正举着块布巾来回擦拭案上的血迹。那是西周君家臣的血——方才对方嘴硬,说什么也不肯承认私藏了秦军的密信,直到姬延把改良后的连弩架在他脖子上,才哆哆嗦嗦地从发髻里摸出块染了蜡的绢布。

“陛下,这密信上说,秦武王要亲自去宜阳督战。”史厌展开绢布,指尖划过“九鼎”二字时,声音发紧,“他想借攻宜阳的由头,顺路把洛阳的九鼎迁去咸阳。”

姬延捏着箭簇的手指顿了顿,铁簇上的寒光映在他眼底。前世在军校图书馆翻《史记》时,见过秦武王“举鼎绝膑”的记载,就在今年——原来这场闹剧的源头,是冲着九鼎来的。

“赵二的伤怎么样了?”他突然问。

“还在发热,军医说那陷阱里的竹片沾了马粪,怕是要发炎。”史厌压低声音,“陛下,真要管宜阳的事?韩国那边已经派使者来了三趟,说只要咱们出兵牵制秦军,他们愿把宜阳以西的三座城邑‘借’给周室代管。”

姬延将组装好的弩箭排在案上,一共十二支,箭尾的雁翎在烛火下轻轻颤动。“借?韩襄王那老狐狸,是想让咱们当挡箭牌。”他突然笑了,从箭筒里抽出支普通箭矢,在烛火上烤了烤,待箭杆发烫,才往绢布上一烫——原本空白的地方立刻显出几行字,竟是秦军的粮草调度明细。

史厌眼睛一亮:“这是……蜡封密信的显字法!陛下您怎么知道……”

“以前在丛林里审俘虏,常用这招。”姬延没细说,指尖点在“崤山”二字上,“秦军的粮道要从这里过,守将是樗里疾的侄子,据说贪得很。”

帐帘被风掀起,带进股雪沫子。赵二裹着件厚裘,一瘸一拐地闯进来,左腿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渍,却梗着脖子喊:“陛下!让我去崤山!我保证把秦军的粮道搅个天翻地覆!”

姬延瞥了眼他渗血的绷带,眉头拧起:“军医让你卧床静养。”

“静养个屁!”赵二急了,往地上一跪,“上次雍城是我没用,让陛下冒险来救,这次再不让我立功,我……”

“谁说让你去搅粮道了?”姬延打断他,扔过去个油布包,“这里面是五十颗‘闷雷’,你带十个人,去宜阳城外的密林里等着。秦武王要是真去了宜阳,定会去看那座‘龙纹鼎’,你们就……”

他附在赵二耳边低语了几句,赵二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放心!保管让秦武王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待赵二踉跄着离开,史厌才迟疑道:“陛下,真要对秦武王动手?他毕竟是秦王……”

“他想动九鼎,就别怪咱们不客气。”姬延将显字的绢布凑到烛火边,看着字迹慢慢焦黑,“再说,咱们不动他,只动他身边的人——比如那个总撺掇他举鼎的孟说。”

一、密使

韩军使者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自称张平,见了姬延却不行稽首礼,只拱手道:“天子若真有诚意,就该亲率王师出伊阙关。光派些残兵去崤山骚扰,怕是难挡秦军的虎狼之师。”

姬延把玩着手里的弩箭,突然将箭杆往案上一拍,十二支弩箭同时弹起,又稳稳落回原位,箭尾齐齐指向张平。“张先生可知,这连弩的射程?”他慢悠悠地问,“三百步外,能穿透三层甲。上次雍城的秦军,就是用这个‘招待’的。”

张平的喉结滚了滚。来时韩襄王特意交代,说周天子是个窝囊废,全靠身边人撑着,看来传言不实。“天子的意思是……”

“给我五百石粮草,二十副好甲。”姬延竖起两根手指,“我让秦军在崤山多耽误十日。十日之内,够你们韩军把宜阳的城墙再加高三尺了吧?”

张平咬咬牙:“粮草可以给,但甲胄……”

“要么给甲,要么看着秦武王把九鼎扛走。”姬延端起茶杯,茶沫子在水面打转,“听说韩王最近在铸新鼎,要是洛阳的九鼎真被秦国抢了,您说各国会怎么看韩国的‘天命’?”

这话戳中了韩襄王的痛处。张平狠狠一跺脚:“好!我答应!但要是十日之内秦军没动静……”

“那这十二支箭,就送你当返程的‘礼物’。”姬延挥挥手,史厌立刻上前,把张平引去清点粮草。

待帐内只剩两人,史厌才忧心道:“陛下,五百石粮草换十日,会不会太便宜韩国了?”

“便宜?”姬延冷笑,“等樗里疾发现粮草被劫,定会疑心是韩国搞鬼,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秦军就得先跟韩军打起来。”他突然从箭筒里抽出支箭,搭在连弩上,对着帐外的木桩扣动扳机——只听“咻”的一声,箭簇穿透木桩,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这弩的射程,不止三百步吧?”史厌惊道。

“改良过了,加了竹制的蓄力槽。”姬延看着那支箭,眼底闪过抹锐光,“对付贪财的守将,得用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二、崤山劫

崤山的雪比雍城大,赵二裹着件秦军的黑袍,蹲在崖壁的阴影里啃冻饼。他身边的亲卫正往雪地里埋“闷雷”,那些陶罐被裹在油纸里,引线接在根细麻绳上,只要秦军的粮车碾过,麻绳一拽,保管炸得他们人仰马翻。

“头儿,您说秦军真会走这条路?”小伍搓着冻红的手,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听说樗里疾的侄子是个精细人,说不定早换了道。”

赵二往嘴里塞了块冰碴,让自己清醒点:“陛下说会来,就一定会来。”他摸出姬延给的密信——上面用炭笔涂了层特殊的颜料,据说只有在雪光下才能显出字,“瞧见没?秦军的粮草里掺了半车盐巴,那守将想中饱私囊,定会选这条离盐场近的小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铜铃响。赵二立刻打了个手势,亲卫们瞬间隐进崖壁的凹处。只见一队秦军押着二十辆粮车缓缓走来,为首的将领穿着件绣了金线的甲胄,正搂着个侍女在马上调笑,正是樗里疾的侄子樗里华。

“将军,这雪下得紧,要不歇会儿?”副将凑上前,递上壶酒。

樗里华灌了口酒,眼瞟着最末那辆粮车,嘴角流油:“急什么?等过了崤山,把那车盐巴卸下来,咱们哥几个分了,不比在军营里啃干饼强?”

亲卫们在暗处听得咬牙——难怪秦军最近总闹粮荒,原来都被这帮蛀虫贪了!赵二比了个“等”的手势,眼看着粮车越来越近,车轮碾过埋雷的地方时,他猛地拽动麻绳!

“轰隆——”

最前面的粮车突然炸开,木屑混着雪块飞溅,拉车的马惊得人立而起。樗里华从马上摔下来,刚骂了句“娘的”,第二声巨响又起——这次炸的是那辆装盐巴的粮车,白花花的盐粒混着雪沫子漫天飞舞,像下了场盐雪。

“有埋伏!”副将嘶喊着拔刀,却被支冷箭射中手腕。赵二带着亲卫从崖上滚下来,手里的连弩“咻咻”作响,专射马腿。秦军的战马受惊乱撞,粮车翻的翻、散的散,樗里华想爬起来,被赵二一脚踩住后背,连弩的箭头正对着他后脑勺。

“说!秦军在宜阳布了多少人?”赵二喝道。

樗里华抖得像筛糠:“没、没多少……主力都去围韩国大营了,只剩些老弱守粮道……”

“秦武王是不是要去宜阳?”

“是、是!说是要亲自举鼎给韩军看看……”

赵二从他怀里摸出块虎符,突然笑了:“多谢将军‘赠’礼。”他冲亲卫们挥手,“把粮车都烧了,留三辆装盐的给他们‘留念’!”

熊熊火光里,樗里华看着满地的盐巴被雪水融化,心疼得差点晕过去。赵二却踩着他的背跳上战马,扬鞭时喊:“告诉樗里疾,这账咱们记下了,下次来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