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二日里,周开的足迹已印遍了天狱城内所有能叫出名号的商号。
在一处名为“鬼市”的地下坊市中,空气混浊,光线昏暗。周开扫了一眼摊位上色泽驳杂的石髓原矿,轻轻摇头。
他正要转身,那笼在兜帽阴影里的摊主却低笑一声,嗓音沙哑:“道友,你这般出货进货,可知道自己早被盯上了?”
周开脚步未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那便让他们来。”话音散在身后,他的身影已没入巷道更深的黑暗里。
十二天下来,一个消息已在天狱城各大坊市的茶馆酒肆间传开:有个出手阔绰的儒衫修士,正不计代价地收购金精、石髓,并且执着地打听妖罗草的下落。
这事成了修士们闲暇时的谈资,却也未掀起太大波澜。
毕竟,在天狱城这座汇聚了八方修士的巨城里,元婴老怪来来往往,隔三差五便有这般求购奇珍异宝之事,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在各处坊市辗转的十二日里,周开除了交易,亦用他的手段,不动声色地打探着金宝阁那位夜掌柜的底细。
探听来的消息汇总于心,周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坊间传闻拼凑出的画像是:此女并无宗门背景,身后亦无靠山。
夜霜颜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不知其真实名姓,只是个在天狱城底层挣扎求活的散修,直至突破金丹,才被金宝阁吸纳,一步步坐上了掌柜之位。
第十三日的晨光刚刚透进窗棂。
周开推开院门,门外巷道空无一人。他刚迈出一步,便倏然顿足,目光平静地转向身侧。
来人是一名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金丹后期的修为,脸上挂着和煦笑容,他现身后也不靠近,隔着几步远便拱手为礼,面上带着一团生意人般的和气。
“听闻前辈正在收购金精与石髓,晚辈手中恰好有一批,不知前辈可还有兴趣?”
周开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晨露,嗓音平淡,“金精和石髓,这几日收得差不多了,已经不太需要。若是妖罗草,我们倒可以谈谈。”
那中年人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眼底却多了些许精光:“前辈海涵。若只是市面上那些寻常货色,晚辈又怎敢贸然上门,叨扰前辈的清修。我手里的这批金精与石髓,来路不凡,绝对能让前辈满意。”
周开挑了挑眉,“哦?如此说来,这两样东西想必是价值连城了。可不是你一个金丹修士能拿出来的。真正的货主,怕是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吧?我只在天狱城交易,若是换了地方,我可没兴趣。”
长须中年脸上不见讶异神色,“前辈尽管放心!我家主人已在城中‘飞雁楼’备下雅间,恭候前辈。一切交易,皆在城内。”
周开略一颔首,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带路吧。”
“前辈请!”
长须中年人紧绷的肩膀一松,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在前引路。
飞雁楼内人声鼎沸,檀香袅袅。
两人并未在大堂停留,由中年人引着,穿过挂着纱帘的月洞门,走入一条僻静回廊。
廊外翠竹摇曳,与前堂的喧嚣判若两地。
最终,两人在一间悬挂着“听涛”木牌的雅间前停步。中年人上前,恭敬地推开房门,躬身让在一旁。
雅间内熏香清幽,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锦衣玉袍,拇指上把玩着一枚碧绿扳指,姿态闲适。
他身后,五名气息沉凝的修士垂手而立,法力波动皆在金丹后期,隐隐结成阵势。
见到周开进来,那年轻人站起身,微微一抱拳:“在下名号不值一提,道友称呼一声公孙便可。听闻道友在大量收购金精与石髓,且不限种类,品质越高越好。本想早日相邀,奈何道友行踪难觅,在下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打探到道友的住处,着人前去相请,还望道友莫要见怪。”
周开面色如常,神识却已一扫而过。此人身上覆盖着一层极高明的敛息法门,气息若有若无,几与金丹圆满无异。但在他蝉鸣窃天的神通下,那层伪装被轻易看穿,其元婴中期巅峰的修为显露无疑,距离后期不过一步之遥。
“公孙道友。”周开略一拱手回礼,便在客座坐下,直言道,“东西呢?拿出来看看吧。”
“道友是个爽快人。”公孙轻笑一声,倒也不恼,坐回主位后朝一名手下递了个眼色。“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公子。”那五人齐齐躬身,退出雅间,带上了房门。
公孙翻手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阵盘,屈指连弹,数道灵光自盘中飞出,没入雅间四壁。嗡的一声轻响,一层无形光幕随之亮起,又迅速隐去。
周开看着那层阵法光幕成型,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端起桌上的茶杯,却并未饮下,神色自若。
如此谨慎,看来他手里的东西确实不一般。
“道友见谅,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慎。”公孙脸上的笑意不变,但眼神却冷了几分,“不瞒道友,我手上的东西,是杀人越货得来的黑货。所以……今日无论交易成与不成,道友在离开之前,都得服下一枚‘忘尘丹’,忘掉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