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鼎之声依旧洪亮,庆典的灵气氤氲不散。
可传入陶弘耳中的声响,落在他眼底的景象,尽数褪去了鲜活。
身为大典主角,他的心神却早已穿过庆典的人潮,死死锁在台下那个嘴角淌涎、目光空洞的儿子身上。
庆典的仪程终于走完,后面的论道会才刚开了个头,陶弘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场面话,只是那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寒意,让殿内温度都降了几分。
话音刚落下,他甚至不等众人回应,身影便已在大殿内淡去。
下一瞬,他落在陶兴身旁,一把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搭上儿子的手腕。
一缕神识探入陶兴眉心,不过短短一息,陶弘周身灵压轰然失控,双目赤红如血,脸上青筋暴起。
他“看”见陶兴的识海裂痕遍布,大片大片地塌陷崩毁,已然残破近半。
神魂萎靡,灵光黯淡,虽性命尚在,可这等伤势……除非能寻来逆天神物,否则,陶兴此生,已然尽毁!
“是谁!是谁干的!”陶弘死死扣住儿子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低吼,转向周围的弟子,“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元婴老祖失控的威压扑面而来,周围的筑基弟子们被压得脸色发白,纷纷垂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名离得最近的弟子顶着威压,嘴唇哆嗦着回话:“回禀师祖……陶、陶师兄……就是突然……弟子没看到任何人靠近……”
“突然?”陶弘神识猛地撒向四周,寸寸刮过每一寸空间,每一张面孔。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谁?
搜寻无果,陶弘眼底的血丝愈发密集,几乎要将整个眼白染红。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毁掉一个筑基修士的识海,手段何其诡异!
元婴修士?
不可能!他自己、景天游、周开,还有七曜盟的同道,都在高台上。任何一丝法力和神识的波动,都逃不过景天游这位元罡剑修的感知。
难道是有人早就在兴儿识海中种下了禁制,此刻引爆?
一个个仇家的面孔在陶弘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
断云峰主殿内,庆典残余的灵气尚未散尽,钟鼎余音似乎还绕在梁柱之间,但殿内早已没了半分喜气。
檀香袅袅,灵茶冒着热气,却无人有心思品尝。
灵剑宗一方,景天游居于主位,阖目不语。
周开则靠着椅背,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扶手。
他身侧,杜楚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对面几人,历云眠半垂着眼帘似在假寐,浮玥则一瞬不瞬地只看着周开的侧脸。
而前来观礼的七曜盟修士们,则神色各异。有人抚须不语,有人端着冷透的茶盏,目光却如利刃,一遍遍刮过灵剑宗五人的面孔。
青鸾殿的炫麟上人率先打破沉寂,看向周开:
“周道友真是好福气。这修仙界,高阶女修本就稀少,元婴期女修,哪一位身后没有十数位道友求取?寻常元婴同道,几乎只能寻得金丹道侣。道友却有两位元婴仙子相伴……不知这二位,与道友究竟是何关系?”
历云眠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拂开茶沫,轻声道:“我家夫君尚在筑基时,我便已随他左右。”
杜楚瑶唇角微勾,眼波流转,望向周开的侧脸,轻笑道:“我与夫君,缘起微末,情定金丹。”
一旁的浮玥樱唇微启,也想学着她们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她才发觉,自己与周开的相遇,并无筑基、金丹这般清晰的节点可作印记。
她略一思索,便放弃了言语,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周开,那双纯粹的紫色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仿佛这满殿元婴,皆为虚影。
“景盟主可真是给了我等一个天大的‘惊喜’。”御神宗的明煦居士抚着长须,视线却越过周开,落在景天游空着的下首位上。“三十年前,灵剑宗仅盟主一位元罡剑修。如今,不算陶、周两位道友,便平添了三位元婴同道。这等手笔,我等望尘莫及。”
他身侧那人声线更冷,直接质问道:“景盟主,这些高人是何来路?山下那二十多名金丹期女修,又是灭了哪个宗门才凑出来的?”
周开微抬的眼帘下,映出了说话之人的面孔——御神宗,阳舒子。当初在广源荒,此人便是与九阙宫傀儡交手的元婴中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