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合上,周开指尖一弹,几张淡黄色的符箓飞出,贴在门窗之上,化作一层薄光,彻底隔绝了内外动静。
他这才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尚有余温的茶,看向历启文:“历兄,这才五十年不到,连万妖山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有金丹散修出来晃荡了,一座上青城,竟还盘踞着两个金丹家族。看来东域的变化,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历启文踱步至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冷哼一声:
“劫渊谷覆灭,多少附庸的家族宗门烟消云散。他们留下的洞府、族地,乃至掌握的一些小秘境,自然都成了机缘,养出了一批散修罢了。不过,我劫渊谷的根基岂是这些东西?真正的底蕴早已被师祖们带走。凭那些货色,也想捡我劫渊谷的便宜?还不够格。”
话音刚落,房门外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二人目光一碰,瞬间敛了声息,齐齐望向门口。
“咚咚咚。”
“仙长,酒菜来了。”
掌柜的小心推开房门,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三碟小菜,一壶温过的酒。
三人在桌前坐下,周开提起酒壶,给历启文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杯中浑浊的酒液微微晃荡。他轻抿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我与师兄闭关多年,对外面的事情倒是生疏了。不知掌柜的那个拜入天泉宗的小侄儿,最近可有跟你说些宗门里的新鲜事?”
一听周开提起侄儿,掌柜的腰杆下意识挺直了几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可那点笑意刚爬上嘴角,又被一声叹息给压了下去,眉心重新拧了起来。
“唉,不瞒仙长说,我那侄儿……他现在正在靖城,当一个巡查弟子呢。”
历启文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眉峰微拢:“靖城?东域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座仙城,我竟闻所未闻。”
掌柜的又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二位仙长久不出世,有所不知。那靖城,根子就是以前的孤鸿殿!当年正魔两道休战,魔道五宗为了争夺灵脉、地盘,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天泉宗出面,说是有位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发了话,魔道那边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划出那块地建了座中立仙城,由咱们东域九宗共管。别看这靖城建起来没多少年,如今已是东域最繁华的地界了。”
周开用指节轻叩桌面,将掌柜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起来是个好去处。既是第一仙城,又由九大宗门共管,掌柜的为何还锁着眉头?莫非那地方是龙潭虎穴?”
掌柜的愁容满面,“仙长,您是有所不知啊!那靖城里鱼龙混杂,正道、魔道、散修,什么样的人没处搁,就都往那儿钻!城里头有九宗的规矩镇着,倒还安生。可只要踏出城门一千里,那就是没了王法的地界!杀人夺宝是家常便饭!我那小侄儿,身为巡查弟子,时常要到城外巡视,这……这如何能不让人担心啊!”
他端起酒杯,喉头滚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当年,家父侥幸避开卧虎山大战,辗转了几十年才在这上青城扎下根。我们张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灵根的,还是中品灵根,我本想着让他在上青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谁知道……唉!”
“卧虎山”三个字入耳,周开正要送到嘴边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卧虎山……张姓……
他将酒杯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语气听不出波澜:“我早年曾在卧虎山一带游历,倒不记得那里有过姓张的修仙家族。”
张掌柜苦笑道:“仙长自然不曾知晓。家父并非修士,只是个凡人,自幼给卧虎山修仙家族做事。后来那位修仙家族的小姐拜入了上宗,临走前心善,便给了家父一些银钱和灵石,让他远离卧虎山了。”
周开的眉梢微微挑起,打量着张掌柜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戏谑,他拖长了语调,缓缓开口:“你爹……莫不是叫张大财?以前给王家办事的那个?”
“啊?!”张掌柜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桌上,酒水泼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他豁然起身,因为动作太猛,险些撞翻了凳子,看向周开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仙……仙长,您……您认得家父?”
周开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胸前,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明显:“何止有旧。算起来,快一百年了,你爹还是‘小张伙计’的时候,可没少从我这儿赚灵石。”
说罢,他屈指一弹,一枚丹药落在桌上,滚到了张掌柜的面前。
“吃了它,忘掉今晚见过我们。若是日后,我在靖城碰到了你那个小侄儿,自会照拂一二。”
周开顿了顿,问道:“他叫什么来着?”
张掌柜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那枚丹药,又看看周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拿起丹药,“多谢仙长!小侄名叫……张笑愚。”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将那枚“忘尘丹”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