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地心坊。
一股阴寒刺骨的风从坊市深处倒灌而出,卷起一阵草药的气味。
坊市内人头攒动,周开混迹其中,毫不起眼,他今日换了身墨绿劲装,随意蓄着三络长须,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中年散修。
他神识扫向坊市深处,却被一层厚重的阵法阻隔,无法窥探分毫。
“不知道那个鬼修如何了,这里的阴气倒是越来越浓。”他心中自语,“等把幽瓷接来,以她的体质,或许能看出些门道。那帮妖兽,这么多年还没发现此地异常?”
他收回思绪,目光转向身侧,只见计红嫣的肩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一身剑袖长衫,右手紧紧攥着剑柄。
周开笑道,“我听刘长老说,你不是清冷性子,反而活泼得很,怎么一言不发?”
计红嫣被点破心思,脸颊微红,攥着剑柄的手指松了松,垂下目光:
“弟子……弟子是第一次和师伯同行,又是……元婴前辈。而且这里……阴气让人很不舒服,那些摊位上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悸。”
周开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以后接触的机会多了。再说,魔道怎么了?不过是修行功法不一样罢了。最早的魔功确实会污人心智,但经过几千上万年的改良推演,如今已经好很多了,虽说依旧邪异,却也只是一条路而已。”
计红嫣张了张嘴,似乎是想下意识反驳,但还是点点头:“弟子知晓。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魔修,有些不适应。”
周开笑了笑,不再多言。
两人又走了一阵,周开见计红嫣对一个摊位上用修士脊椎炼制的魂幡投去厌恶的目光,便知此地不宜久留,随即带着她穿过人群,离开了这片阴森之地。
一出城,外界清新的空气让计红嫣精神一振。
周开则抬头看了眼天色,屈指一弹,一张符箓飘到计红嫣面前:“我要全力飞遁,你无法承受这等疾速,此符万万不可脱手。”
待到符箓的光晕将计红嫣彻底包裹,周开背后“唰”地一声,展开一对白色光翼。
光翼猛地一振,发出一声爆鸣,周开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白色流光,裹挟着计红嫣,朝着太华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凛冽的罡风在光晕外尖啸,却透不进分毫,计红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股巨力向后拉扯,眼前的一切山川河岳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块。
“师伯,这就是光遁之术吗?元婴法修的遁速如此之快,那元罡剑修呢?”
……
三月倏忽而过,途中偶经修仙者城池,二人便寻找传送阵赶路。
在横跨山川大泽的飞遁途中,周开偶尔会停下,随手指点计红嫣一两句。
往往只是寥寥数语,便让计红嫣感觉胜过自己数月感悟,望向周开的眼神里,敬畏之色也日渐浓郁。
周开要先与大舅哥历启文碰头,商议返回东域之事。
这日,两人正从一片绵延的荒山上空飞掠而过,周开一直外放的神识猛地一跳,他遁光微敛,眯起眼望向天际尽头。
四道修士灵光正往来冲突,其中三道紧追着一道,每一次法宝碰撞,都将天边的云层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股气息……”周开的神识轻易穿透了法力乱流,看清了四人的面孔,不由得笑出声来,“居然还都是老熟人。”
那个在三名元婴围攻下左支右绌、狼狈奔逃的身影,正是他的大舅哥,历启文。
“这还是头一回见历启文吃瘪。”周开乐了,随即眉头微挑,“不过,他的法力怎么如此强横?根基浑厚,凝练异常,完全不像刚结婴二十多年的样子。”
他心思一转,当即敛了遁光,悬停于云层之后。他抬手在腰间灵兽袋上一拍,三只玉臂螳螂齐齐飞出。
“护好她。”周开对玉臂螳螂下令。
三只螳螂点了点刃足,将计红嫣护在中央。
周开的身影则凭空淡去,借着蝉衣匿影之法,朝着战场无声无息地飘去。
历启文脸色阴沉如水。
他身后,无发无须的赤练老魔周身魔火滔天,五名血侍成品字形将其环绕。
左侧,毒娘子驾驭着一团腥臭的绿色毒雾,身前一只癞皮蟾蜍鼓动着腮帮,随时准备喷吐剧毒。
右侧,一个孩童模样的血骨童子手持白骨法杖,一具巨大的血骷髅已经绕到了前方,堵住了历启文的最后退路。
“你怎么不跑了?”血骨童子发出尖利的笑声。
历启文索性停下身形,手中蔚蓝长枪在虚空猛地一顿,枪尖迸发出刺目的寒芒。
他死死盯着赤练老魔,大喝道:“赤练,你那什么狗屁神雷,与本座无关!你们去找一个叫周开的修士,是他干的!”
赤练老魔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沙哑:“周开?二十多年前才突破金丹的小辈?那场雷劫,太华城多少人亲眼目睹。历启文,你以为随便拉个无名之辈出来当替死鬼,老夫就会信你?少耍这些花招,老夫只信我眼睛看到的!交出神雷,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历启文眼神一厉,知晓多说无益。
他不再开口,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本就鼓荡不休的法力骤然沸腾,一道与他一般无二的身影,竟从他后背的虚影中凝实,一步跨出,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