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你小时候在集市走丢...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的衣袖,我找了好久...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找到你...你蹲在那里,眼巴巴地盯着转动的糖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回头看见我...举着刚买的糖人对我笑...说哥,这个兔子真好看...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里泛起微弱的光,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试图比划,手臂却无力地垂下。
林珑把脸埋进他散着药味的衣襟,咬破的嘴唇渗出血腥气。那个糖人她记得,是只晶莹剔透的小兔子,她舍不得吃,举在手里直到融化。哥哥背着她回家,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后每个深夜,太初本源化作的银丝都会缠绕在哥哥腕间,像月老的红线,又像囚徒的锁链。她开始病态地迷恋这种消耗,仿佛每渡过去一分本源,就能把哥哥从幽冥边界拽回一寸。
暮春的午后,叩门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
真元子携着血与火的气息撞进屋来,道袍下摆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留影玉简在桌上滚开,光幕炸开刺目的红。某个被魔火点燃的飘渺仙宗弟子,在画面里嘶喊着林师叔扑向魔潮,爆成绚烂的火球。那些破碎的星辰,染血的战旗,都化作利刺扎进她眼里。
三个月失守六处星垒...真元子嗓音破碎,枯槁的手指抠进桌沿,算师父求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昨日...昨日你赵霆师兄也...话到这里便断了,只剩压抑的抽气声。
水瓢从林珑手中滑落,在灵潭表面荡开涟漪。她弯腰捞起木瓢,继续浇灌那些过分鲜亮的植株。清水划过叶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雪落荒原。她不是没看见光幕里同门绝望的眼神,不是没听见星辰破碎的哀鸣,可当她回头望向屋檐下打盹的哥哥,所有喧嚣都褪成遥远的背景音。
与我何干?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真元子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的藤筐。新摘的豆角滚落满地,翠绿的表皮在尘土间颤动,像极了光幕里最后熄灭的护山大阵青光。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仿佛又老了十岁。林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想起多年前师尊手把手教她剑法的样子,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如今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日头西斜时,林凡倚着门框打盹。林珑蹲在他脚边,把散落的豆角一颗颗捡回筐里。有颗浑圆的豆角滚到真元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她伸手去够,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横在师徒之间如同天堑。
晚风拂过菜畦,那些带着星斑的植株在暮色里发出细微的荧光。林凡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她的衣角。她轻轻握住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城外隐约传来灵舟破空的呼啸,那是又一批修士奔赴战场的声响。她闭上眼,把脸埋进哥哥带着皂角清香的袖口。
在这个被星辰之力隔绝的小院里,飘渺仙宗林珑尊者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林凡的妹妹林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