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的深秋,总带着一股刮骨的凉。风从城外的荒原卷来,掠过灰扑扑的屋瓦,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呜咽。
城西那间低矮的石屋,在暮色里缩成一团黑影,只有窗口透出一点豆大的、昏黄的光。屋里,林珑醒了。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每一次从这种昏睡中挣扎醒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上盖着的薄被,补丁摞着补丁,却带着阳光晒过后干净又温暖的味道。是哥哥。
“哥……”
声音又轻又哑,刚出口,就散在了清冷的空气里。
可他还是听见了。几乎是立刻,门帘被掀开,带进一丝寒意,林凡端着个粗陶碗快步走了进来。十七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抽条,却瘦得厉害,旧布衫空落落地挂在身上,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倦色,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总是亮的。
“醒了?”他凑近,微凉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动作又快又轻,“难受不?”
林珑摇摇头,想笑一下让他放心,嘴角却有些僵。目光落在他端碗的手上,指节凸出,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口子和厚茧,新的叠着旧的。
“我又睡了多久……”这话与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自责。这具不争气的身子,这莫名其妙的昏睡,像个无底洞,拖着她,更拖垮了哥哥。
“不久,刚好,粥也熬得了。”林凡避而不答,只将碗沿凑到她唇边。碗里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零星飘着几片可怜的菜叶。他小心地吹着气,热气氤氲了他过于清晰的眉眼。
林珑小口啜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她看见哥哥放在一旁的碗,清汤寡水,米粒都沉在了碗底——他总是这样。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就热了。
“哥,你也吃。”
“吃过了,这是你的。”他答得干脆,勺子又递了过来,不容拒绝,“多吃点,才有力气。”
是啊,他总是这样。一块干硬的饼子,大半进了她的肚子;山野里摘到的野果,永远是“我尝过了,酸的”或者“你吃,我不爱这个”;就连这能遮风挡雨的石屋,也是他一砖一石,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垒起来的,只为给她一个家。
粥碗见了底,林凡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心折好的油纸包。打开,是几颗品相粗糙、灵气微乎其微的“蕴气丹”。为了这几颗在修仙者看来如同沙砾的东西,他得钻进危机四伏的深山,采药、做工,奔波上好几个月。
“来,把这个吃了,对身体好。”他眼里有种近乎固执的期盼,尽管一次次尝试,结果都一样。
林珑沉默地接过,放入口中。那点微弱的药力在经脉里游走了片刻,便如同水滴汇入沙漠,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见哥哥眼底的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随即又被他强行点亮,像风中挣扎的烛火。
“没事,下次……下次哥去找更好的。”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明天吃什么,可转身去放碗时,那微微塌下去的肩膀,却泄露了深重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