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师公会三楼,一间临窗的茶室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
一位身穿灰色麻布长袍的老者,正靠在窗边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他身形枯瘦,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像是风干的橘皮。若非他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却刻着三道银色纹路的徽章,任谁都会将他当成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头。
此人,正是青阳城炼丹师公会地位最尊崇的长老,墨槐,人称墨老。
楼下大厅的喧哗,断断续续地传上来,像一群恼人的夏蝉。墨老眉头微皱,有些不悦。他喜静,今日若非轮到他当值,他绝不会踏足这嘈杂之地。
起初的争吵,他并未在意,不过是小辈之间争风吃醋的寻常戏码。凌飞雪那个丫头,仗着有几分天赋,性子愈发骄横,他素来不喜。
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情绪地剖析着一味丹药。
“瓶中所装,是聚气丹吧?”
墨老耷拉的眼皮,几不可察地掀开一道缝隙。
“用了三叶凝气草,辅以赤炎石的粉末催化,最后以文火淬炼了三刻钟,对吗?”
藤椅的扶手上,墨老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五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仅凭外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丹气,就能推断出主药、辅料乃至炼制手法?这可不是单靠眼力就能做到的。
当他听到少女接下来的话时,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强行加了一分火候……火毒未能完全祛除……药性驳杂,药效不足七成……三日内右臂少商穴有针刺之感……半月内火毒侵入经脉……”
字字句句,如重锤敲鼓,精准,狠戾,直击要害。
墨老的目光穿过雕花的木窗,越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那个青衣少女身上。
他看见了王辰那张由得意转为煞白的脸,看见了他眼神中的惊恐与骇然,也看见了他捂住右臂时那不自觉的僵硬。
错不了。
那丫头说的,全是真的。
墨老坐直了身体,干瘦的背脊离开了藤椅的靠背。他活了近百年,浸淫丹道七十余载,自问眼力毒辣,可即便是他,也需要将那枚丹药拿到手上,细细感知,才能做出如此详尽的判断。
而楼下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只是远远瞥了一眼。
这已经不是“眼力”的范畴了。这是对丹道法则近乎本能的洞悉,是一种已经融入骨血的认知。
“凌云溪……”墨老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了。凌家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后来又跌落云端的天才。城里的风言风语,他也有所耳闻。灵脉尽毁,婚约被废,沦为笑柄。
可一个灵脉尽毁的废人,如何能拥有这般恐怖的丹道见识?
灵力修为可以被废,但脑子里的东西,是废不掉的。
墨老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楼下那个被众人孤立的单薄身影,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天才,凌飞雪那样的,心高气傲,根基却虚浮,仗着异火和家族资源,勉强够到了一品炼丹师的门槛,便自以为是。王辰那样的,投机取巧,急功近利,为了追求丹药的品相,不惜留下致命的隐患,更是丹道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