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舌战老儒(下)(1 / 2)

范离不再看童洛,转过身去,目光如电,直射向刚刚缓过一口气的乔良。

“抱水先生?”范离声音沉冷,“你……看过我的书吗?”

乔良正被弟子搀扶着顺气,闻声抬头,苍老的脸上怒意再度涌现,可嘴唇嗫嚅半晌,那句“未曾”却始终说不出口,他今日是来辩‘地圆说’的,可谁知辩来辩去辩成了《万物至理》应不应该存在。

他年事已高,深知治学之道首重坦诚。若此刻强说看过,是自欺欺人,日后传扬出去,清誉尽毁;可若坦言未读,先前那番激烈指责便成了无的放矢,连他抱水明志的操守也要蒙上污点。

老先生嘴唇颤抖,最终颓然垂首,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狼狈,声若蚊蝇:“……老夫……读了序言……”

“很好!”范离转而看向钱守节,“方才你说我其心可诛——那你呢?你可曾看过我的书?”

钱守节被范离刀锋似的目光逼得心头一凛,仍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自然看过!你那书通篇悖论,满纸荒唐,离经叛道,字字句句皆在毁我圣贤根基!”

范离深吸一口气,俯身拾起一本被踩踏得满是污痕的《万物至理》,仔细拂去封皮上的污痕,翻开来举至钱守节眼前:

“既然看过,就请当着众人的面,把你所谓的悖论指出来。随便哪一段,哪一句!只要你说得在理,我范离今日便在此焚书,向天下儒生负荆请罪!”

钱守节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听得几句零碎批评,何曾真正细读?此刻被范离的眼神注视,只觉浑身燥热,先前的气焰霎时矮了半截。他扭过头不肯看书,嘴上却仍强硬:

“歪理邪说,多看一眼都是玷污老夫双目!有何可辩!”

范离嗤笑一声,转向那群窃窃私语的老儒,声音陡然扬高:

“诸位呢?是通读此书,还是如钱大人一般,仅凭道听途说便来此问罪?”

他目光如冷电扫过人群。凡被他看到的人,皆下意识避开视线,无人敢应。

场中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还引经据典、慷慨激昂的儒生们,此刻竟无一人出声,更无人能指出书中具体谬误。他们大多与钱守节一样,只听人转述书中若干惊世之言,便怀卫道之心蜂拥而来,真正通读深思者,寥寥无几。

乔良身旁两位中年儒生面色复杂,他们确实通读了《万物至理》。但回想书中内容,心里五味杂陈。那书虽颠覆诸多成见,但条理清晰、论证缜密、观察入微,尤其那种抛开成见,纯粹依事实与逻辑推演万物之理的方式,常令他们有豁然开朗之感。书中某些实验与推断,他们私底下试过,竟一一应验!

范离望着眼前的人群,脸上讥诮愈浓。他再次高举手中破旧的书本,声音清朗而有力,传遍全场:

“好,好极了!诸位口口声声护卫圣道,言必称圣贤,结果连你们要讨伐的邪说究竟所言何事,都无人愿意读完!仅凭臆测流言,甚至只瞥了一眼序言,就断罪批驳,堵门辱骂,掷鞋动粗,这便是你们所守的圣贤之道?便是你们标榜的‘贤儒’风范?!”

他目光倏地收回,如刀般扫向面红耳赤的钱守节:

“阁下骂我其心可诛,斥此书荒唐。你既声称看过,却指不出一处具体谬误,只说污眼。那我问你:圣贤可曾教过你未审先判,不明而斥?《论语》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这番行径,是知,还是‘不知而妄言’?你的圣贤书,都读到何处去了?!”

钱守节气得脸色发紫,手指发颤地指着范离,“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范离却不给他喘息的间隙,猛然转向几乎站立不住的乔良:

“抱水先生!你德高望重,以抱水明志,晚生原本深怀敬意。你说只读了序言?序言中‘天下万物,皆有理存焉’一句,便值得您斥为大谬?晚生敢问:《大学》开篇即言‘致知在格物’!请问先生,格物之物,难道仅指人伦之事,而不包括天地万物?若不包括,请问《大学》原文中,可曾附加半句注解,言明此物止于纲常?”

他踏前一步,声如金石:“《易·系辞》有云: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圣人观天察地,推究阴阳之变,生死之说,莫非不是在格万物之理?这也是旁门左道?”

他目光如剑,直刺乔良:“《尔雅》释天、释地、释草、释木、释虫、释鱼,这些难道不是先贤格物之功?

孔子编订《诗经》,蜉蝣掘阅,麻衣如雪、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若非对万物细致入微的观察,何来如此生动的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