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水先生气得胡子直抖,钱守节更是捶胸顿足,破口大骂:“黄口小儿!老夫皓首穷经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读了几句离经叛道的歪理,就敢质疑圣贤教化,数典忘祖!简直是狂犬吠日!”
张晋索性豁出去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数典忘祖?敢问诸位,圣贤着书立说,本意是启迪后人探索真理,而非让我们将典籍奉若不可逾越的天堑!学问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们举着卫道大旗,行的却是阻塞言路、禁锢思想之实,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道貌岸然,鼠目寸光!迂腐至极,迂腐至极!”
抱水先生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张晋,声音都变了调:“住口!你这欺师灭祖的东西!圣贤道理不尊,偏去捧异端邪说的臭脚!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儒门不幸,出此败类!”
钱守节骂得兴起,竟弯腰脱下一只布鞋,抡圆了胳膊就朝张晋砸去。张晋忙一闪身,那鞋不偏不倚,“啪”一声正中他身后一个年轻学子的面门。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仕子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嚷道:“钱守节!你枉为师长,竟动手打人!”“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钱守节却面不改色,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脱了,光着两只脚站在石阶上,气势更盛,厉声喝道:“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圣贤书不好好读,被邪说蛊惑得五迷三道,今日老夫就替你们师长管教管教你们这些目无尊长的东西!”说着,扬手又把另一只鞋扔了出去。
刹那间,驸马府门外彻底乱了套。两派人马推搡叫骂,唾沫横飞,书本摔了满地,头巾也扯歪了,刚才那点斯文气荡然无存,活脱脱一幅市井斗殴图。
范离听到门子老程禀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为双方至多辩论一番,各自散去,事情自然就了了。
待他赶到大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抱水先生兀自气得浑身乱颤,手指着对面,嘴唇哆嗦却说不出整话。钱守节光着脚丫子,站在石阶上犹自骂战不休。张晋等年轻学子平白挨了鞋底,更是怒不可遏,寸步不让。
范离摇摇头,正要上前劝解,忽听街口一声高喝:“童大人到——”
一顶八抬官轿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疾行而来,稳稳停在驸马府门前。随从打起轿帘。
大学士童洛躬身出轿,面沉如水,目光扫处,喧嚣立止。
他看见光脚站在石阶上,面色激动又惶恐的钱守节,看见被门生搀扶,气喘不休的抱水先生;看见那群激愤未消,衣衫不整的年轻仕子;也看见刚从驸马府内刚刚走出来看热闹的范离。
童洛并未理会钱守节与张晋等人,步履沉稳,径直走向石阶,人群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他在范离面前站定,淡淡冷笑,发声质问:
“范侯,这便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