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负手前行,范离泪痕未干,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踏过翻涌着麦浪的田野,路过炊烟袅袅的村庄,又穿过一片秋意萧索的密林。最终,脚步停在了一处长满荒草的无名高岗上。
岗顶地势稍平,枯黄的长草没膝,在秋风里起伏如浪,一直漫延向天际。
景帝步履沉稳,率先步入这片荒岗,长草在他身后分开又合拢。
范离低着头跟在后面,猜测着老帅哥的意图,这该敲打,也敲打过了,不会没完没了吧?
景帝不时弯下腰,采摘鹅黄色的野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最终,二人在一处低矮的土堆前停了下来。
荒冢极不起眼,没有墓碑,没有装饰,杂草中,两朵不知名的小花犹自在风中顽强的摇曳着,几株低矮苍劲的松树,伸展着墨绿的枝桠,沉默地将它拱卫。
景帝挺拔的背影在孤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寂寥沉重。他将手中那捧鹅黄的野菊,小心地放在土堆上,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声音轻柔“沫沫……我把朵朵选的夫君……带来了。”
说着顿了顿,缓缓侧过身,目光落在范离身上:“你看看……就是这小子。”
范离被一股大力牵扯,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步,僵直地杵在那座低矮的土堆前。心中那份骇然已无可名状,自己在老帅哥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里一阵发怵,这荒郊野岭,不会把我给祭了吧?
景帝的视线投向那捧黄花,语气依旧轻柔:“这小子长得嘛……勉强还算周正,”他嘴角似乎极浅地勾了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是花花肠子忒多,一肚子鬼主意,……哎!可是朵朵就是看上了!我会替你好好敲打他。”
景帝说到这里,瞥了范离一眼,那眼神带着点审视又有点无奈,“朵朵的眼光不错,这小子倒是文武全才,武功嘛,稀松平常,也就跑得比兔子快点儿……文采倒是能凑合看,一会儿我让他做上一首,你品品……”
景帝对着坟冢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聆听无声的回应。然后,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范离。“这里……”景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朵朵的亲生母亲的坟茔”
范离虽已隐隐猜到,此刻被正式点明,心脏仍是猛地一缩。
景帝的目光越过范离,投向远方枯黄的草浪,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楚和无奈:“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带朵朵来这里。告诉她,她母亲埋在这儿。”
范离揉着还有些发酸发胀的眼眶,憋着一肚子委屈和疑问:“陛下……您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
这不合常理啊!哪有亲爹瞒着亲女儿娘亲埋骨之地的?
景帝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坟头那朵在风中微微摇曳的黄花,声音苦涩:“朵朵重情,像她娘。她若知道了,必会常来……一次,两次……或许能瞒住‘某些人’,次数一多……”景帝深吸口气:“我不希望她被打扰。”
范离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捕捉到了那个关键又刺耳的词——“某些人”!在这大汉国,能让一位圣境强者、九五之尊如此讳莫如深,甚至不惜将挚爱藏于荒野、连亲生女儿都不敢告知的存在,范离想不出,除了谢真口中那庞然大物 ……还能有谁?
“陛下!”范离吸了吸鼻子,“您是汉皇,是圣境!可以‘把那些人’解决了……再亲口告诉公主!”
景帝没有看范离,目光依旧固执地落在那朵黄花上,才极其低沉而缓慢的开口,声音飘忽得如同旷野上游荡的、无依无靠的风:
“那个时候……”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范离:“……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范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抬起微红的眼,异常平静地注视着景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