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抽泣和秋风卷过落叶的沙沙声。范离的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晴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意。他走到苏妙音面前,目光如炬,直视她的泪眼:
“苏姑娘,”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地上,“你,信不信我?”
苏妙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官员眼中似有燃烧的火焰。她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信!小女子……信大人!”
“好!”范离断喝一声,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从此刻起,你就安心待在这礼乐坊。只要我范离还有一口气在,保你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我不仅要护你周全,还要让你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嫁给你的冯相公!”
言罢,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就朝院外走去,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
然而,刚走出几步,他脚步突兀地一顿,竟又“噔噔噔”地折返回来,脸上那股凛然正气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市侩又狡黠的嘴脸,搓着手,压低声音对苏妙音道:“不过嘛……帮你摆平这么天大的麻烦,本官……可是要收点‘报酬’的。”
苏妙音刚被巨大的希望和感激冲击得有些眩晕,闻言脸色“唰”地一白,眼中瞬间充满了惊疑、恐惧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绝望。
她身体微微后缩,咬紧了下唇,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宣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人……请……请讲……” 旁边的女子们也瞬间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
范离看着她惊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嘿嘿一笑:“我新谱了几支曲子,需要你们几个通晓乐理之人合奏演练。这报酬嘛……便是你们得给我用心排演好了!” 说完,不等苏妙音和众人反应,他脸上那点市侩瞬间收敛,又恢复了之前的锐利,朝苏妙音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再次转身,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了礼乐坊的拱门。
郭安良果然在院中踱着方步,看似悠闲,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拱门方向。
范离心中冷笑:“好个老官油子!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在这儿等着我跳!分明是借我的手,去挡兵部张实固的刀!郭安良啊郭安良,你自己顶不住压力,就拉我这个‘驸马爷’来当挡箭牌、冲锋陷阵……官场这套‘请君入瓮’,玩得真溜!”
他看也不看郭安良,径直走到槐树下,拖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下,发出“哐当”一声。身体坐得笔直,目光扫向院外。他倒要看看,那些人,今天能不能在他范离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郭安良踱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驸马爷,看过了礼乐坊……感觉如何?”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是问他对苏妙音此事的看法态度,也是在试探他是否已完全“入局”,更隐含着一丝“坑已挖好,你跳是不跳”的意味。
范离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闻言故意气他,脸上瞬间堆起回味无穷的笑容,搓着手,咂咂嘴道:“嗯!郭大人眼光真是……啧啧!礼乐坊的姑娘们,个个水灵,身段好,嗓音更妙!”
“噗——咳咳咳……” 郭安良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老脸憋得通红,指着范离,半天说不出话。他刚才明明在门外隐约听到了范离的愤怒承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副浪荡模样了?这混小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范离心说,还是被这老狐狸给诓进来了。同时也明白了郭安良的一片苦心,他一个人没有把握保下苏妙音,于是拉自己下水,明明几句话可以解决的事,却偏要绕来绕去,拐了这么大一个弯,这就是官场的规矩,所有事儿都须自己去领悟,无法言明。
经历一夜秋风,庭院里桂花落了满地,铺在地上白白一层。俩人就坐在槐树下,仿佛赌气般互不理睬。
范离卷了根烟点燃,吐着烟圈,郭安良虽然好奇,却也忍住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