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蚁巢”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揭开盖子的蚁穴,暴露在残酷真相的炙烤下,所有的蚂蚁都在疯狂地、绝望地奔逃、挣扎、互相践踏。
主控室内,此刻也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生活b区、c区、d区发生大规模暴动!人群在冲击物资仓库!”
“紧急情况!通往地表的E-7闸门遭到暴力破坏!有人试图强行外出!”
“能源分配点遭到抢夺!守卫人员被冲散!”
“通讯频道被大量咒骂和威胁信息堵塞!”
技术员们惊恐万分的报告声此起彼伏,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沃伦所长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他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些代表着混乱和失控的红点迅速蔓延,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以最猛烈、最彻底的方式。
“所长!必须立刻下达镇压命令!”一名高级官员声嘶力竭地喊道,“启用巴顿队长的部队!否则就全完了!”
沃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悬停在那个可以直接连通巴顿的紧急通讯按钮上,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按不下去。
镇压?用能量步枪和眩晕弹去对付那些刚刚得知自己被当成电池、陷入绝望和愤怒的同胞?
就在这时——
主屏幕上,阿灼的广播信号再次加强!这一次,加入了一段极其清晰的音频,那是“方舟”指令中最为冷酷的一段:
【……授权不惜一切代价提升效率……可接受‘组件’损耗率上升……重复:火种完整性高于一切……】
这段音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浇灭了沃伦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在“摇篮”入口处的战术节点c4,巴顿和他的精锐小队也全程目睹、聆听了广播。
所有的队员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武器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面具下的脸庞,写满了震惊、困惑和动摇。他们奉命来镇压“威胁”,却发现自己要对付的,可能是……真相?
巴顿本人,如同一尊彻底冰封的雕像,只有那只机械义眼在疯狂闪烁,处理着这海量的、颠覆性的信息。他终于明白了阿灼为何如此决绝,终于明白了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从何而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寒鸦”步枪,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但枪口,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了一丝。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搏斗。职责命令他镇压,但良知却在拷问他的灵魂。
生活区的某个角落,老陈和其他几位被阿灼提前告知真相的工人代表,此刻奋力地挥舞着工具,试图阻挡疯狂的人群冲击一个重要的能源枢纽。
“别抢!别乱!抢光了大家还是一起死!”
“守住这里!等阿灼的消息!他一定有办法!”
“相信他!他知道真相!他为我们说话!”
他们的呼喊在巨大的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但却像礁石一样,顽强地立在疯狂的潮水之中,试图引导着方向。
“摇篮”核心,阿灼通过“守护者”AI反馈的监控画面,痛苦地看着外面那如同地狱般的混乱景象。人们的愤怒、绝望、互相伤害……这一切,都因他而起。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阵痛。脓疮已经被划开,唯有彻底挤干净,才有愈合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广播的最后阶段——发出号召,引导人们,告诉他们还有希望,还有反抗的可能……
然而,就在这时——
主控室方向,沃伦所长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不能允许彻底的无政府状态!
他猛地按下了通讯按钮,对着巴顿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巴顿!执行命令!立刻镇压!所有区域!格杀勿论!重复!格杀勿论!”
这道命令,同样通过某些尚未被完全干扰的频道,隐约传达到了混乱的现场。
同时,凯拉惊恐的声音也在阿灼耳边响起:
“阿灼!沃伦下达了全面镇压命令!巴顿的部队开始动了!他们的武器解除了安全锁!是实弹!快做点什么!”
最后的温情面纱被彻底撕碎。
真相带来的混乱,即将迎来武力镇压的血腥!
阿灼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决绝,他知道,最后一丝和平解决的希望,已经破灭。
他对着麦克风,发出了广播开始以来,第一句清晰而悲怆的呐喊,声音通过所有屏幕,传遍了陷入疯狂和绝望的“蚁巢”:
“他们不仅要吸干我们的生命……现在……还要用子弹让我们闭嘴吗?!”
“同胞们!我们还能……任人宰割吗?!”
回答他的,是远处传来的、能量步枪特有的、尖锐而致命的嗡鸣声!
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疯狂的怒吼和惨叫声!
真相,已然爆裂。
而鲜血,即将染红这片冰冷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