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壶突然“噗”地响了声,杯口的热气凝成模糊的轮廓:穿蓝工装的男人弯着腰,指尖虚虚碰了碰杯壁,像在试水温。
紧接着,整栋楼的供水管道发出低频嗡鸣,十七处老井的光丝穿透夜色,在水厂上空短暂交汇,如星图点亮。
“这是......”苏月璃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
“他们收到了。”楚风低笑,喉结动了动,“我爸当年总说,守井人守的不是井,是人心。”
三天后,林晓芸攥着皱巴巴的路线图站在联络站门口。
她的蓝工服洗得发白,口袋里露出半包茶叶:“我奶奶说,以前的茶要浓......”话没说完,脸先红到了耳尖。
楚风从抽屉里取出徽章。
铜质的杯身冒着热气,底下“临时编外·暖岗员”的刻字还带着新磨的毛刺:“每月十五、三十值夜,茶要煮够三壶。”他顿了顿,“但得先签安全协议。”
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用力点头时,发梢扫过桌上的《守灯人手札》——那是灰鸦连夜整理的简化版,扉页还沾着油墨香。
同一时刻,城北泵站外的野花开得正好。
雪狼蹲在井边,看花瓣落进积水,水面突然映出十几个模糊身影:有人添煤,有人倒茶,有人拍着同伴的肩笑。
他没开灵瞳,却鬼使神差摘下帽子,对着水面轻轻一叩。
千里外的小镇,退休教师陈伯正教孙子背《供热安全守则》。“夜巡须备热水......”孩子奶声奶气念到这儿,陈伯突然鼻酸。
他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值大夜班时,总有人把热乎的搪瓷杯塞进他手里——是谁呢?
他摸了摸胸口的老照片,照片里穿蓝工装的男人正冲他笑,帽檐下的名字,好像是“楚建国”。
楚风收到邀请函是在一周后。
牛皮信封烫着“城市记忆遗产保护研讨会”的金漆,落款是“匿名”。
他捏着信封站在窗前,看十七处老井的光丝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车铃声——林晓芸骑着二八大杠,后座的保温桶盖没盖严,茶香正顺着风往楼上飘。
“哥!”小徒弟毛毛从楼梯口探出头,“晓芸姐说今晚要煮野菊花茶,让你尝尝!”
楚风低头轻笑,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
窗外的晚霞漫进屋里,把“研讨会”三个字染成了暖金色。
他不知道三天后的会议里,会坐着怎样的人,又会翻开怎样的篇章——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来不需要刻意传承。
就像此刻飘进窗的茶香,就像井边绽放的野花,就像所有在深夜里为陌生人留一盏灯、烧一壶茶的人。
他们的心跳,本就是最鲜活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