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推开门,热气裹着茉莉花茶的香扑了满脸。
桌上搪瓷缸冒着热气,收音机里《东方红》的旋律正响。
炉前添煤的男人转过身,蓝布工装洗得发白,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和楚风钱包里那张老照片分毫不差,只是没有皱纹,没有后来矿难留下的伤疤。
“来了?”男人咧嘴笑,露出左边缺了半颗的虎牙,“坐下喝口茶,水刚开。”
楚风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老家衣柜最底层的铁盒里,有张父亲二十岁的照片,也是这样的笑容。
“您……不是死了吗?”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十七岁那年在停尸房认尸时,抓着白被单的手。
男人把煤铲往炉边一搁,走过来拍他肩膀。
那温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楚风眼眶发酸——是冬天工地下班后,父亲把他揣在怀里焐热时的温度。
“死的是肉身。”男人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可这儿,只要还有人记得这班怎么接,我就没走。”他指了指墙上的“安全生产三百天”锦旗,“你张叔上个月还跟社区小年轻说‘当年楚队长守井时,煤炉没灭过’,李婶前天包粽子还念叨‘楚施工员总给我们留半筐糯米’……”他笑,“他们记着,我就活着。”
楚风刚要问“那井睁眼是怎么回事”,脚下突然一空。
整间屋子像被人攥住的玻璃,“咔嚓”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父亲的脸瞬间绷住,拽着他往门口跑:“快走!有人在外面扰阵!”话音未落,墙面的老照片开始扭曲——张叔的脸变成了陌生的络腮胡,李婶的麻花辫变成了金发,“安全生产”的锦旗上,“三百天”被改成了“三十天”。
“他们在篡改记忆!”父亲吼,“走!走!”
楚风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出井口,后背撞在井边的青石板上,疼得眼前发黑。
模糊中看见苏月璃跪下来抱他,雪狼的手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阿蛮的骨铃在耳边响成一片。
他尝到嘴里腥甜,却死死攥着右手——掌心里有张湿透的纸,边缘还沾着炉灰。
“日志……”他哑着嗓子,把纸塞进苏月璃手里。
苏月璃抖着手展开,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火种非物,乃心灯相续。若井睁眼,必有亲者入梦引路。”页脚却多了行极小的字,像是用刀尖刻上去的,墨迹发乌:“他们已经开始篡改起点。”
楚风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一眼,他看见苏月璃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刚收到的消息:“市档案馆来电,七十年代丙三区施工日志原件,已于三日前‘意外损毁’。”
他闭眼前想,得赶紧醒过来——得去查查,是谁,急着让那些老工人,忘了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