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传来闷吼。
黑影裹着锈钉破土而出,钉身刻满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在啃食空气里的白光。
阿蛮的骨铃突然炸响,那是巫族传了三代的镇魂铃,音波凝成肉眼可见的金线,将钉身捆了个结实。
雪狼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下,寒铁短刃贯穿钉心的瞬间,楚风闻到了焦糊的血味——那是被钉身吞噬的记忆在燃烧。
幻象来得毫无征兆。
楚风眼前的操场突然变作青石板街,穿土黄色军装的人端着枪走过,街角的广播在放:“大日本皇军已接收松溪县......”卖糖葫芦的老汉跪在地上,额头抵着“东亚共荣”的标语;刚才还在教室的阿蛮,此刻正穿着汉奸的黑大褂,冲他谄媚地笑。
“假的!”苏月璃的声音穿透幻象。
楚风转头,看见她站在真实的校门口,身后是二十来个举着蜡烛的孩子——不知何时,放假的学生们竟摸回了学校。“唱校歌!”她扯着嗓子喊,自己先开了头:“松溪水,清又长,烈士血,铸城墙......”
孩子们的童声撞进幻象里,像把锋利的刀。
楚风踉跄着冲进广播室,把录音笔插头狠狠插进扩音器。
老兵的声音炸响:“我们连十二个人,守了三天三夜!
小栓子才十六岁,临死前还喊’让我再打一炮‘......“
幻象开始龟裂。
穿汉奸服的阿蛮突然甩了甩头,骨铃从他怀里掉出来;举枪的“日本兵”化作黑雾,露出底下雪狼紧绷的脸。
当校歌的尾音消散在晨雾里时,广播室的窗户正对着东方,鱼肚白漫上来,把“松溪县烈士小学”的木牌照得发亮。
“同志......”
沙哑的呼唤让楚风转身。
门后站着个白发老太太,手里攥着顶洗得发白的红领巾。“十年前,有个年轻人总来给孩子们上清明课。”她的手指摩挲着红领巾的边角,“出车祸那天,他攥着教案说‘等有一天,会有人替我继续’。”
楚风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写着“松溪县烈士小学:记忆熄灭点”,字迹被眼泪晕开了一片。
“现在我来补上这一课。”他走向教室,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脆的响。“薪火相传”四个大字落定的瞬间,阳光刚好漫过窗棂,把字影投在孩子们仰起的小脸上。
车队驶离小镇时,楚风没回头。
他望着车窗外,晨光里的城市天际线上,有星星点点的光在亮起。
那是他埋在档案馆的民灯牌,是电台里的记忆陶片,是纪念碑下的引魂香。
此刻它们正连成线,像条初升的星河。
“下一站去哪儿?”苏月璃翻着刚收到的短信,眼尾弯成月牙,“滇南雨林里有座苗王墓,当地老人说......”
楚风望着越来越密的光点,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旧笔记本。
新的一页上,他刚用红笔圈了“滇南”两个字。
车窗外的风卷着晨雾扑进来,把“薪火相传”四个字,吹向更远处的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