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碎后槽牙,用意识去扯那三层记忆。
外层记忆最先崩解,像被风吹散的纸灰;中层记忆黏得厉害,每扯动一分,他的肋骨就裂开一道缝——那是养父背他去医院时压断的,是养母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他时的温度,是他必须守住的“人”的痕迹。
最底层的光团突然动了。
它轻轻一颤,主动向中层记忆靠过来。
楚风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漫过心脏——是养母临终前摸他脸的手,是养父在雨里给他披的破外套,是那些被他藏在破书包最里层的、真正属于“楚风”的记忆。
黑影的尖啸越来越弱。
它周身的金焰开始不稳,被锁链勒出一道道裂痕。
当三层记忆彻底融合的刹那,楚风的意识海轰然炸响。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面前是那盏昭明灯——灯芯是他的骨,灯油是他的血,灯焰里跳动着养父的咳嗽声、养母的唠叨、还有他第一次在古玩市场捡漏时,摊主拍他肩膀说“小子有眼力”的笑。
“你说你是灯?”楚风对着黑影喊,“可没有灯会怕黑。而我,是从黑暗里爬出来的。”
黑影发出一声哀鸣,碎成点点金尘。
那些金尘没有消散,反而飘向楚风,钻进他胸口,融入那盏昭明灯。
灯火轻轻一颤,随即稳定下来,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像心跳。
天地突然静了。
阿蛮的骨笛停在半空,雪狼的寒气凝在指尖,苏月璃的玉简不再发烫,灰鸦的枪垂在身侧,枪口还冒着淡烟。
楚风站起身,浑身是血,却站得笔直。
他望向远处——军工厂深处传来第二声钟响,比之前更沉、更近,像在敲他的骨头。
“你们想让我成为灯。”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散在废墟里,“可我现在才知道,灯从来不是用来继承的。”
脚边的灰烬突然又动了。这次它们只拼出一个字——“等”。
楚风脚步顿住。他没回头,只是问:“你们说,它在等谁?”
风穿过断墙,掀起他染血的衣角。
没人回答,可他左眼深处,那盏灯,悄悄亮了一瞬。
灰鸦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在x8实验室的档案里见过。”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灯芯需要宿主,宿主需要灯。你们之前的……是共生。”
“现在呢?”苏月璃问。
灰鸦望着楚风胸口——那里的昭明灯影若隐若现,“现在灯跟着他的心跳亮。”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它认主了。”
楚风摸了摸胸口。
那里有块温热的印记,和昭明灯的形状一模一样。
他想起养父临终前说的话:“小风啊,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是活成自己。”
“活成自己。”他喃喃重复,抬头望向天际。
东边的云已经泛白,黎明要来了。
“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残玉碎片,“去军工厂。”他看了眼苏月璃,又看了看阿蛮和雪狼,最后望向灰鸦,“有些答案,该去问清楚了。”
灰烬里的“等”字在晨光中渐渐淡去。
风卷起些微残灰,飘向军工厂方向。
那里的钟声还在响,一下,又一下,像在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