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新自行车!不需要你的大房子!更不需要你这个迟到了十五年的爸爸!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们!为什么?!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最后那句“我不需要爸爸”,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肖霄的头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女儿那句尖锐的、带着刻骨恨意的哭喊,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将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努力、所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补偿,砸得粉碎。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要瘫软的身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崩溃痛哭的脸,看着妻子慌乱无助试图安抚却徒劳无功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和痛楚,像无数只冰冷的 hand,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原来他所以为的找回,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原来……那十五年的空白,早已铸成了一道如此深邃、如此冰冷、如此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来……在女儿的心中,他的出现,他的补偿,并非雪中送炭,而更像是一种对过去苦难的否定和侵犯。
原来……“爸爸”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是梦寐以求的归属,对女儿而言,却可能是一个带着伤痛和怨恨的、陌生的符号。
他一直以为,只要找到她们,只要给予最好的物质条件,就能弥补一切。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错得有多么离谱。他失去的十五年,是女儿整个的成长历程,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参与和陪伴。那些缺失的时光里,女儿形成的世界观、价值观,那些刻在她骨子里的敏感、倔强和伤痛,不是靠金钱和物质就能轻易扭转的。
“我不需要爸爸……”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们……”
“……”
女儿的哭喊声依旧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晓梦喊完最后那句话,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转身冲回家里,冲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巨响,将房门摔上,那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楼道似乎都在颤抖,也仿佛彻底关上了她对父亲刚刚开启了一丝缝隙的心门。
苏晨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失魂落魄、面无人色地靠在墙上的肖霄,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苏晨!”肖霄惊呼一声,强忍着心中的剧痛,踉跄着扑过去,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
苏晨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眼泪却不停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肖霄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凉和颤抖,听着隔壁房间里传来女儿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痛哭声,再看看楼道里那辆崭新的、此刻显得无比孤独和讽刺的红色自行车……
这一刻,他首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意识到:
找回,只是最简单的那一步。
而如何跨越那十五年时光铸成的巨大鸿沟,如何融化女儿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如何抚平妻子身心遍布的创伤,如何真正地成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这一切,都远比他所想象的要艰难、要沉重得多。
雨水依旧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肖霄抱着昏厥的妻子,站在空荡冰冷的楼道里,仿佛站在一片情感的废墟之上。女儿的哭喊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锉磨着他的心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抛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开始一场漫长而艰难的、修复与重建的远征。而第一步,就是承受住这心墙崩塌后,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彻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