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危险的舞步(2 / 2)

“……工商那边好像新来了个副科长,挺较真的,专门盯着个体户的营业执照……”

“……广东那边最近暴雨,好多路都冲毁了,货运可能都会受影响 dey(延迟)……”

这些信息,碎碎点点,不成系统,但往往都能从侧面印证或补充王大锤那边传来的市井消息,甚至有时能提供一些更“内部”的视角。肖霄会默默记下,然后让李卫东通过自己的渠道去小心核实。十次里面,大概有六七次是准确的,确实帮助他们避开了一些麻烦或者抓住了某些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个过程,让肖霄对李红梅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判断。她确实能接触到一些信息,但显然并非核心圈子,得到的多是些零碎的、边缘的风声。而且,她传递信息的方式非常小心谨慎,从不涉及具体的人名、单位、时间,总是用模糊的“听说”、“好像”、“最近”来掩盖来源,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风险。

这种联系,让肖霄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每一次和李红梅通话,他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那份欲言又止的挣扎和无法言说的愧疚,这让他不时会想起在黑土地上的那些岁月,想起那个曾为他挺身而出的女知青,心里会泛起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揣测她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判断哪些是善意提醒,哪些可能是精心布置的诱饵。

这种危险的“舞步”,也影响到了他的生意决策。他变得更加多疑,每一个环节都要反复确认,决策过程更加冗长。有时为了避免可能的风险,他甚至会主动放弃一些利润可观但感觉“不安全”的机会。生意的发展速度明显放缓,但也变得更加稳健,根基在压力下被一点点夯实。

期间,李红梅约过他一次,说是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见个面,“随便聊聊”。肖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借口生意忙,抽不开身。他绝不能给她制造任何可以近距离观察、套取更多信息的机会,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可能被设计的场合。电话里的只言片语已经是在走钢丝,面对面接触,变数太大,他冒不起这个险。

李红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但也没再坚持,只是低声说了句“那好吧,你多保重”,便挂了电话。

这次拒绝之后,李红梅的电话间隔变得更长了。再次来电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似乎哭过,或者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依旧重复着那些套路化的问候,但那次提供的“消息”却格外含糊,几乎没有任何价值,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肖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猜测,要么是陈国平那边给了她更大的压力,要么是她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某种变化,对扮演这个双面角色感到了更深的厌倦和痛苦。

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关系中,时间悄然流逝。肖霄的生意在磕磕绊绊中继续前行。有了王大锤的庇护和周继先偶尔在更高层面、不经意的关照(肖霄后来才知道,那次税务专项检查的风声,周继先其实也早有耳闻,并让人给相关部门打了“招呼”,否则力度可能远不止于此),虽然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狂飙突进,但总算站稳了脚跟,积累也在缓慢增加。

他将大部分盈余都投入到了对陈国平的调查中。李卫东和王大锤的人,像一张无形的网,持续不断地收集着关于陈国平工作、生活、人际关系的碎片。进展缓慢,但并非全无收获。他们发现陈国平与几家郊县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往来异常密切,频繁在一些高档场所私下会面,其中似乎存在着一些超出正常业务范围的利益输送嫌疑。只是证据难以抓取,对方行事非常小心。

这一切,肖霄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在李红梅可能出现的任何信息渠道里,没有流露出分毫。他展现给李红梅,以及通过她传递给陈国平的,是一个被持续打压、生意艰难、疲于应付、但仍在苦苦支撑的个体户形象。

他希望陈国平满足于这种“掌控感”,希望对方的轻敌和傲慢,能最终成为其失败的根源。

这场暗中的较量,因为李红梅这个特殊变量的存在,变成了一场更加复杂、更加考验耐心和意志的心理战。肖霄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迷雾中,既要警惕黑暗中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也要小心分辨那只偶尔会靠近、不知是敌是友的夜莺的啼鸣。

而他所有的坚持和算计,最终都指向那两个在迷雾深处、若隐若现的身影——苏晨,和那个他只见过一幅画的女儿,肖晓梦。她们是他在这危险舞步中,保持平衡的唯一支点,也是他最终要抵达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