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是一个小竹屋,指尖按上心口——砰、砰、砰。沉稳有力的搏动震得她指尖发麻。感受到持续而有力的心跳——这是她二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生命力,指尖甚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她下意识攥紧衣襟,仿佛要抓住这陌生的真实感。她难以置信地摊开双手,掌心纹路在竹窗透入的微光中清晰如刻。
推被下榻,她环视这间竹屋。竹屋的陈设简洁却隐含药香,她注意到窗边晾晒的草药、桌上未收的茶具,一杯清茶白气袅袅……一切宁静得让她心悸。
行至门边——一道佝偻剪影落入眼帘。唐雨柔看到白发苍苍,便以为是一位老者。轻声呼唤一声:“爷爷?”
那人闻声回头——唐雨柔呼吸一滞。
唐雨柔才发现他只是满头白发,样貌还是挺年轻的。
她耳根微红的窘态,但立刻端正仪态欠身致歉:“晚辈失礼了,前辈莫怪。”
阿默笑了笑,空洞的瞳孔“望”向她:“哦!醒了?”
唐雨柔柔声问:“前辈?是你救了我吗?”
阿默空洞的瞳孔望向虚空,笑意却精准落进她声音的方向:“你不用在意,我救你没花任何代价。”
唐雨柔指尖无意识抚过曾经佩戴血玉的胸口位置,唇瓣轻颤:“我……”
阿默截断她,白瞳似映出她仓皇神情:“你是想说我怎么救你?”
唐雨柔才发现阿默眼睛白瞳如雾,无光无影。
唐雨柔点头,她说话时刻意放慢语速,并主动走近半步以便对方听清声音方位:“嗯。”
阿默轻笑:“我说过你不必在乎。”顿了顿,又道:“你在此沉睡多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你确定现在想看到的是我?”
唐雨柔一怔,阿默仿佛听见她骤然急促的呼吸:“去吧,他在蜀山。”
听到“他在蜀山时”,她倏然攥紧袖口,指节发白。她微微的欠身却仍维持声线平稳:“多谢前辈指点。” 转身时一滴泪无声砸落竹地板,但未抬手去擦。
当到达竹门前,她驻足整了整微皱的衣襟,将散落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打开竹门离开时,晨光穿透竹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影子,她抬手轻触光斑,仿佛确认自己并非幻影。
阿默抚过杯中渐冷的茶,叹息散入风里:“命非天定?……终究是逆天而生了。”
唐雨柔走出竹门,久违的阳光如暖流般漫过指尖。她闭眼深深呼吸,山风带着草木清气涌入肺腑——没有血玉枷锁的躯体轻盈得仿佛要融进光里,每一次心跳都蓬勃如初春破土的嫩芽。她忍不住张开双臂,任衣袂在晨风中翩跹,像一只终于挣脱茧壳的蝶。
这份喜悦…该与他共享啊。
念头一起,她便提起裙裼向山下奔去。足尖点过沾露的青草,胸腔起伏间吞吐着鲜活的生命力,二十年沉疴尽褪的狂喜化作泪水簌簌滚落,洇湿了衣襟上绣的淡荷纹样。
行至山麓,她并指凝神,体内灵力竟如江河奔涌——
“起!”
长剑应声出鞘,载着她掠向云海。罡风拂面时她下意识眯起眼,却又倔强地睁开,任凭发丝凌乱飞舞。这是她以自由之身拥抱的第一缕长风。
蜀山的轮廓在天际浮现,她却猛然勒住剑势——
主峰倾颓,断崖如犬牙交错刺向天空,护山结界已成残破的流光碎屑。曾经钟灵毓秀的仙家圣地,如今只余焦土与零星游荡的魔影。她捂住颤抖的唇,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封印台孤悬于废墟最高处。
姜云凡的背影像一尊落满尘埃的石像,枯坐在封印台的天地之间,残阳将他的鬓发染成血色,姜云凡的像是千疮百孔般。
似有清风拨动心弦,他倏然回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唐雨柔看见他瞳孔中炸开的惊涛骇浪——那不再是少年明亮的星火,而是深潭里骤然投入巨石般的震颤。
他踉跄起身,骨节发出僵涩的闷响。
她向前一步,哽咽卡在喉间化作一声破碎的“云凡”。
跌撞的奔跑、颤抖的相拥,所有言语都湮灭在彼此近乎窒息的力道里。他滚烫的掌心抚过她后背脊椎,一寸寸确认这并非幻梦;而她指尖深陷他嶙峋的肩胛,触到无数新旧交叠的伤疤。
当他的吻带着咸涩泪水落上她额头时,她终于呜咽出声:
“你…还好吗…”
他粗糙的拇指抹去她颊边泪痕,笑声沙哑如砾石相磨:
“无妨。能再见你,都值得。”
落日熔金,将两道相融的影子长长拖在裂痕斑驳的八卦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