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割掌染剑,踏空结印,长吟震彻云霄——
“以我烈魂焚九天,换得清流涤人间——酒神咒·启!”
阿默抬眼望去,只见酒剑仙法相再临,比先前更为巍峨,顶天立地。
天地骤变,一尊巨壶横空出世,鲸吞澜沧江水,尽纳其中。那擎天巨人执壶仰首,烈酒如瀑倾泻入喉,喉结滚动声如闷雷。整片空间酒意弥漫,凝成氤氲雾霭,愈渐浓稠。
天地间游丝般的酒雾凝结成悬空剑尖,寒芒所指处连光阴都变得粘稠。
待酒气攀至顶峰,巨人猛然摔壶于地——
“轰——!”
刹那间,酒雾凝滞,化作万千悬空剑锋,澜沧江为之震颤。雾中酒意骤烈,灼如沸焰,酒剑仙双眸亦化作漩涡,流转间醉意滔天。空间如陈年酒坛泛起涟漪,天地法则竟在醉意中溶解、扭曲。
忽闻龙吟裂空,酒液蒸腾为赤焰巨龙,贯穿水魔兽三颗妖瞳。那孽障嘶吼着汽化溃散,声如雷霆:“拜月大人必灭蜀山道统!”余威蒸干十里水域,终露逆鳞真身。酒剑仙本命剑光如电,一击贯穿灵核,分身崩解,妖力四散。
阿默被狂暴余波席卷,周身无形屏障竟在酒意中消融。他连退数步,衣袂翻飞,堪堪避过这毁天灭地的冲击。
司徒钟立于焦土之上,左臂衣袖尽毁,焦黑的经脉如枯藤爬满皮肤。江风掠过时,他鬓角散落的发丝竟已雪白如霜。
掌心三块壶骸尚带余温,裂纹里凝固着琥珀色的酒膏,再无灵光。
阿默感知到江底残留着灼热炎毒,地脉尽毁,怕是十年之内,此地难见生机。
酒剑仙沉默着将残壶埋入河床,以镇炎毒,又刻石为碑,字迹苍劲:「罪徒司徒钟焚江于此,后世饮者,慎思吾过」。随后,他转身沿哀牢山向北而行,敛去一身锋芒,化作游方郎中,以残余灵力救治沿途难民。
阿默默然。这一场焚江之举,是酒剑仙在绝境中的无奈抉择。澜沧江下游生灵尽灭,十万渔民流离失所,却也阻断了瘟疫蔓延之势。可谁又知晓,真正的灾劫已被烈焰焚尽?酒神咒的烈火灼穿了天道无情的铁幕,却也在这片土地上烙下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江焚岂为千秋名?血染青锋证吾心。司徒钟此人,终究不负「酒剑仙」之名。
途经扬州城内,饥荒肆虐,天灾人祸纠缠难分。
三年大旱,蝗灾接踵而至,所过之处,禾黍尽枯,饥民捕蝗充饥,却因虫毒腹裂而亡。白河村毒雾随季风南侵,污染运河,霍乱横行。
府衙内,刘知府把玩着粮仓钥匙,指节轻叩桌案:“那群贱民饿死前,总得再榨出几枚铜板。”师爷低声劝道:“城外已现人相食,恐生民变……”刘知府冷笑:“让『饿狼寨』多杀几个,尸首扔进运河喂鱼——死人才最安分。”
朝廷三十万石赈灾粮,尽入知府私仓。米商哄抬粮价,斗米千钱,饿殍遍野。江湖匪帮「饿狼寨」劫杀运粮队,转手将粮米高价售与富户,牟取暴利。
白骨市集,枯树枝头悬满风干的「人肉条」,标价「瘦骨三钱,童肉五钱」。一老妇以孙儿尸骸换得半袋麸皮,未及离去,便被「饿狼寨」乱刀砍倒。匪首拎起血淋淋的肝脏狞笑:「这老货的肝倒是肥嫩!」墙角处,一饥民蜷缩低语:「明日……该卖我妻哪块肉?」
扬州城,已成炼狱。
阿默冷眼旁观,只见李逍遥身形如魅,施展「飞龙探云手」,瞬息间自知府地窖取出八万两藏银。他纵身跃上街心,将雪花银当空抛洒,声震长街:
“取尔不义财,换我苍生粮——谁再敢抢灾银,犹如此石!”话音未落,剑光乍起,三丈外的石狮应声而裂,碎石迸溅。暴乱人群顿时噤若寒蝉。
然购得的糙米仅支三日,朝廷通缉令已至,李逍遥不得不踏风而去,背影渐隐于扬尘之中。
六月初十,暴雨骤至,龟裂的田地终于渗出水光。奄奄一息的饥民匍匐在地,啃食泥缝里钻出的新草。刘知府却将天雨称作\"神迹\",上奏朝廷\"诚感天心\",竟换得嘉奖圣旨。
朱门内,富户点燃\"人脂蜡烛\"夜宴,烛泪混着人油滴落金樽。盐商患上\"厌食症\",只肯饮处女颈血调羹。而平民腹中早已塞满观音土,城隍庙偏殿悄然立起\"饿鬼祠堂\",供桌上层层叠叠都是自食者的牌位。
荒野中,\"尸丐帮\"的磷火在坟茔间游荡。
扬州这场饥荒,终究只是被权力咀嚼后吐出的渣滓。知府玉带上那颗明珠,坠着三万条冤魂的分量;李逍遥的剑再快,也斩不断千年粮仓里盘踞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