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无数黑雾凝成的尖刺撞在无形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阿默衣袍无风自动,竹杖顶端泛起幽蓝微光,将袭来的攻势尽数格挡。
然而邪念体仍在挣扎,灰雾翻涌间,景逸的面容时而痛苦扭曲,时而浮现片刻清明。阿默目光沉冷,心知强行镇压只会伤及景逸魂魄,必须寻到邪念体的核心执念,方能将其剥离。
他忽然收杖后撤,指尖凌空勾画,一道净化之力浮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景逸,听我说——\"
声音穿透灰雾,直抵景逸混沌的意识深处。
\"你放不下的,从来不是亏欠,而是未能亲口告诉他的那句话。\"
灰雾骤然一滞,翻涌的速度减缓,仿佛在等待下文。
阿默眼神微动,继续道:\"若此刻景天在此,你最想对他说什么?\"
灰雾深处,景逸的虚影微微颤抖,邪念体的侵蚀竟出现了一丝松动——灰雾剧烈翻腾,景逸的面容在混沌中忽明忽暗。
阿默的净化虽能暂时压制邪念体,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剥离。那些温情回忆如风中残烛,一次次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来不及了……\" 景逸嘶哑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竟带着几分释然,\"这邪物…已与我的魂魄纠缠太深……\"
黑雾突然暴动,邪念体发出刺耳尖啸,无数触须般的暗影刺向四周,整座破庙在震荡中摇摇欲坠!
阿默竹杖横握,眼中寒芒闪烁——
\"还有一个办法。\"景逸的声音忽然清晰,灰雾中竟浮现出他完整的虚影,\"让我…带着它一起走。\"
话音未落,他残存的意识突然反扑,灰雾内部爆发出刺目白光!邪念体发出凄厉哀嚎,黑与白在雾中疯狂撕扯。
阿默猛然醒悟,急喝道:\"住手!你会魂飞魄散——\"
破庙内,时间仿佛凝固。
灰雾在坍缩,扭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景逸残存的面容在雾中浮现,青筋暴起,嘴角却带着决然的笑意。
\"动手——!\"他的嘶吼在庙内炸开,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邪念体在黑雾中疯狂挣扎,却因吞噬过景逸血脉中的记忆,被生生禁锢在原地,发出不甘的尖啸。
阿默指节发白,竹杖在手中微微震颤。这一剑下去,邪念体固然灰飞烟灭,可景逸的魂魄也将……
\"快啊!!\"
景逸的声音已近崩溃,灰雾边缘开始溃散。再拖下去,邪念体必将挣脱束缚!
阿默闭目,深吸一口气。
——铮!
剑光乍现,如冷月破云。
那一瞬,破庙内亮如白昼。剑气所过之处,梁柱裂开一道平滑如镜的剑痕,而灰雾则在光芒中寸寸消融。邪念体的尖啸戛然而止,仿佛被生生掐断。
待强光散去,唯余细碎的灰烬,在月光中无声飘落,宛若一场逆行的雪。
阿默静立如墨,凝视着灰烬中残存的淡薄魂影。
景逸的虚影在月光下微微颔首,竟露出释然的笑意。他俯身从余烬中拾起半片粗布衣襟——那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孩童稚拙的画作: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魂影将布片贴向心口,周身忽然泛起柔和的微光。执念化作晶莹的薄茧,包裹着那片衣襟缓缓浮空,在穿过破庙残窗时,如蒲公英般散成点点星辉,朝着渝州城某处温暖的灯火飘去。
阿默静立残垣,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他凝视着那片执念消散的方向,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袖中五指缓缓收拢,又松开——途经百年,终究还是逃不过这般的不得已。
转身时,最后一缕星辉正掠过他苍白的指尖。而面前,那团扭曲的负面能量仍在翻涌,如同溺毙者不甘的抓挠。
竹杖点地,青石板寸寸结霜。净化之力响起时,他忽然想起景逸消散前那个笑容——与衣襟上稚拙的笑脸竟有七分相似。
渝州城的灯火在远处连成温暖的星河。打更人的梆子声隐约传来,惊起几只夜鸦。这场无人知晓的别离,终将沉入更深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