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喧闹了一天的孟家小院终于沉寂下来。青砖瓦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晚饭时蒸螃蟹、炒扇贝的浓郁鲜香,以及一种无声的、蒸腾着的喜悦。
东屋里,王秀娥带着心满意足的倦意,早已搂着小丫蛋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西屋的炕上,却还亮着昏黄的煤油灯。韩晶晶侧着身子,面朝里,似乎睡着了,但仔细看,她的肩膀微微绷着,呼吸也并不十分均匀。
孟礼欢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皂角味,蹑手蹑脚地爬上炕。他吹熄了煤油灯,屋里瞬间被柔和的月光笼罩。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搂妻子温软的身子,指尖刚触碰到她的睡衣,却感觉到她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还没睡?”孟礼欢低声问,手臂环了过去,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有些微的僵硬。
韩晶晶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细细的。
孟礼欢以为她是累了,或者是今天码头上人太多,被闹得有些乏。他心疼地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语:“今儿个累坏了吧?等明天,咱把那些钱存起来,给你扯块最好看的的确良布,做件新衣裳。再给丫蛋也做一身…”
他的手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疲惫后的亲昵和渴望,轻轻滑向她平坦的小腹,想要更紧密地贴合。
就在这时,韩晶晶的身体明显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哽咽:“欢子…别…”
孟礼欢一愣,心里的那点旖旎瞬间被担忧取代。他撑起身子,借着月光仔细去看妻子的脸。只见韩晶晶眼圈泛红,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气,根本不是睡着的样子,倒像是偷偷哭过。
“咋了?晶晶?”孟礼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也紧张起来,“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哪儿不舒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今天屯里又有哪个长舌妇说了闲话,或者妻子身体不适。
韩晶晶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人给气受…是…是俺…俺那个…迟了七八天了…”
“啥迟了?”孟礼欢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他满脑子都是渔船、收获、人际关系,没往别处想。
韩晶晶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羞得把脸往他怀里埋,声音更小了,还带着哭腔:“就是…月事…还没来…往常都准得很的…”
“月事迟了?”孟礼欢重复了一遍,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崩”的一声响!所有的思绪瞬间清空,然后又猛地被一个巨大的、炫目的可能性填满!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孟礼欢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抓住韩晶晶的肩膀,因为极度激动,手劲都有些没控制住,声音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真的?!晶晶!你说真的?!迟了七八天了?!你咋不早说?!”
他的反应把韩晶晶吓了一跳,看着他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连忙点头,又赶紧解释:“俺…俺也不确定…就怕…就怕空欢喜一场…而且…而且这几天你忙…”
“确定!这还能有假?!”孟礼欢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猛地松开韩晶晶,像个孩子一样在炕上手足无措地转了个圈,又猛地俯下身,双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覆上韩晶晶依旧平坦的小腹,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轻柔,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在这儿了?是不是?咱的老二…来了?是不是?”
巨大的、汹涌的喜悦像海啸一样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热,头皮发麻。重生以来,所有的收获——卖参的巨款、崭新的渔船、满舱的鱼获、众人的敬佩——所有这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和快乐!
这是他的血脉!是他和晶晶爱情的延续!是这个家真正的、未来的希望!
狂喜之后,一股深沉而酸楚的愧疚感猛地攫住了他。他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晶晶怀丫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他还在外面胡混,喝酒赌钱,对家里不闻不问。晶晶孕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还要操持家务,受了多少苦,掉了多少眼泪?生产的时候他甚至不在身边!丫蛋出生后,他也没尽过几天当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