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刚刚获救的人们更是纷纷露出了惊恐和反对的神色。
“不能去了!”
“赶紧回去吧!”
“俺们不想死啊!”
孟礼欢看着众人恐惧的脸,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孟礼兵,想起大伯那张虽然刻薄却也熟悉的脸,想起血脉亲情,想起父亲虽然生气却依旧让他来报信的叮嘱……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他知道船老大说的是实话。他知道再去的风险有多大。
可是……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现实压垮的时候,那个出钱的年轻人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站了起来。
他走到孟礼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船老大,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船家,听他的。去找。油没了,我看到你船上有备用的油箱,虽然里面存油不多,但肯定能续上....船坏了,上了岸,我双倍赔你。人,必须找。”
他的目光扫过船上那些骚动不安的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威严:“谁再多说一句,现在就给我下船!”
他的气势镇住了所有人。
那是一种超越年龄和阅历的压迫感,让人不敢质疑。
船老大看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又摸了摸怀里那厚厚的一摞钱,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妈的……老子今天算是豁出去了……欢子…好兄弟…指路!”
孟礼欢深深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将感激压在心底,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握住了舵轮。
柴油机发出最后的有力咆哮,拖着伤痕累累的船只,朝着孟礼兵所指的大致方向,向着那片暗礁林立、浪涛更加狰狞的海域,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这一次,搜寻更加艰难。
能见度极低,风浪更大,很快,就连续上的柴油也即将耗尽。
希望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绝望,船老大准备强行返航的时候,眼尖的老四突然指着右前方一处被巨浪疯狂拍打的、巨大的黑色礁石群,嘶声喊道:“那儿!礁石后面!好像有东西!”
孟礼欢立刻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将船靠过去。
绕过一块狰狞的礁石,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在一块相对背风的礁石凹陷处,一个人影正死死抱着礁石凸起的地方,半个身子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随着浪涛的冲击时而淹没时而露出头来。
那人花白的头发黏在脸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是孟繁森又是谁!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坚持了很久,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涣散,嘴唇冻得乌紫,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让他还死死抓着岩石。
“大伯!”孟礼欢心头一紧。
船只无法靠得太近,否则有触礁的危险。
“扔绳子!快!”
老四奋力将缆绳抛过去,但距离有点远,几次都失败了。
孟繁森似乎看到了希望,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却虚弱得无法抓住。
孟礼欢见状,再次将绳子缠在腰上:“我再下去一次!”
“不行!太危险了!”船老大急吼,那片礁石区水下情况复杂至极!
但孟礼欢已经再次跃入了海中。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的暗礁,艰难地游到孟繁森所在的礁石下,奋力将绳子往上递。
“大伯!抓住!抓住绳子!”他大声呼喊。
孟繁森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点,看到是孟礼欢,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羞愧,更多的是求生的渴望。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抓住了绳头。
船上的人再次合力拉扯。
孟礼欢在
终于,将奄奄一息的孟繁森从礁石上解救了下来,拖回了船上。
孟繁森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儿子孟礼兵身边,浑身冰冷,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你……你哥……礼军呢?”孟繁森恢复了一丝意识,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周围,没有发现大儿子的身影,眼里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孟礼欢心情沉重地摇摇头。
孟繁森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海水,无声无息。
他张了张嘴,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尽……尽力了……回……回去吧……”
这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悲痛和绝望。
寻找孟礼军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柴油机终于发出了几声无力的咳嗽声,彻底熄火了。
船,失去了动力,随着风浪无助地漂浮。
幸运的是,他们已经离岸边不算太远,而且似乎进入了相对平缓一些的水流。
船老大和老四拿出备用的木桨,艰难地划动着,试图控制方向。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和压抑的悲怆中,破败的小船随着海浪,一点点朝着海岸线的方向漂去。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身心俱疲。
救回了两人,却好像失去了一人。
这代价,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孟礼欢看着昏迷的堂哥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空洞的大伯,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丝毫救人后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和悲凉。
大自然的残酷和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