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真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袖袍一挥,笼罩在悟道崖口的五行符文屏障荡漾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户。一股苍茫、古老、沉淀了万载岁月道韵的气息,从那深邃的裂缝中扑面而来。
“去吧。雷岳自有本座照拂。”紫宸真人将一股柔和的推力送到林玄身后。
林玄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雷岳,又望向紫宸真人那如高山般庇护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与伤势的痛楚,毅然转身,一步踏入了那闪烁着玄奥符文的屏障门户。
身影消失的刹那,屏障门户无声闭合,五行灵光流转,重新将悟道崖与外界彻底隔绝。
紫宸真人独立崖口,山风吹拂着他朴素的紫袍。他望着屏障内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更加汹涌的风暴。良久,他才收回目光,袖袍一卷,托起昏迷的雷岳,化作一道紫色雷光,朝着紫霄峰蕴神雷池的方向遁去。
悟道崖内。
一步踏入,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界限。
外界的光线被彻底隔绝,但并非绝对的黑暗。崖壁之上,不知是何材质,散发着淡淡的、各色交融的柔和荧光。这光芒并不强烈,却足以照亮这方奇异的空间。
林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巨大、倾斜向下、仿佛没有尽头的天然甬道之中。甬道异常宽阔,高逾百丈,两侧是陡峭、布满岁月痕迹的古老岩壁。
吸引他全部心神的,正是这岩壁本身!
目光所及之处,岩壁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刻痕!这些刻痕并非杂乱无章,每一道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与气息,仿佛凝固了某个瞬间的天地道则!
有的刻痕厚重如山岳,寥寥数笔,却勾勒出大地脉动、重力叠加的磅礴意境,仅仅是凝视,就感觉身体陡然沉重了数倍,仿佛背负了一座无形大山!这是厚土峰先贤留下的“重力领域”感悟。
有的刻痕锋锐无匹,笔直如剑,透着一股斩断一切、无坚不摧的凛冽意志。目光触及,肌肤竟隐隐生出被利刃切割的刺痛感,精神识海都仿佛要被这纯粹的锋芒刺穿!这是锐金峰前辈留下的“无坚剑意”烙印。
有的刻痕缥缈虚幻,如同水波荡漾,又似云雾聚散,看久了竟让人心神恍惚,仿佛置身于重重幻境之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这是飘渺峰大能刻下的“幻灭真谛”。
还有的刻痕圆融流转,勾勒出草木生长、灵药吐纳的玄妙轨迹,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与药香。这是百草峰丹道大师留下的草木本源感悟。
更有甚者,刻痕化作跳跃的火焰、奔涌的江河、呼啸的罡风…五行轮转,万象纷呈!
这些不同属性、不同道韵的刻痕,并非独立存在。它们相互交织,彼此影响,甚至相互碰撞、湮灭,又在更高的层面上达成一种奇异的动态平衡。无数道韵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却又浑然天成的“道”之场域,弥漫在整个甬道空间之中。
仅仅是站在入口处,感受着这股沉淀了不知多少万载、由无数先贤智慧与感悟凝聚而成的磅礴道韵,林玄就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熔炉,被反复锤炼!体内刚刚被紫宸真人压下的伤势和诅咒之力,在这股浩瀚道韵的冲刷下,似乎都变得沉寂了几分。
“这就是…悟道崖…”林玄喃喃自语,心中震撼莫名。此地蕴含的道则碎片与感悟,其价值难以估量!难怪被列为禁地,非有大功或特殊惩戒不得入内。
他强忍着立刻去参悟那些玄奥刻痕的冲动,盘膝在入口处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台上坐下。双臂的伤势在紫宸真人渡入的生机雷元下,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愈合着,新生的血肉带着酥麻的痒意。他需要先恢复部分行动力,并梳理一下体内混乱的力量。
闭上双目,心神沉入体内。
首先“看”到的,是识海中那枚幽暗深邃、核心紫黑竖瞳半开半阖的吞噬符文烙印。经历连番大战和强行吞噬玄冥寒气后,烙印周围的黑金色混沌魔纹似乎更加繁复了一些,传递出的冰冷掠夺意志也越发清晰。它像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时刻散发着贪婪的渴望。
意念一动,符文烙印微微震颤,一股精纯的、带着不朽锋锐气息的庚金本源之力,以及一丝阴寒刺骨的玄冥寒气,从烙印深处流淌而出,融入四肢百骸。庚金之力强化着骨骼筋膜,玄冥寒气则被混沌魔体本能地转化、吸收,化为滋养魔躯的养分。双臂的修复速度明显加快,皮肤下的黑金光泽更加深邃内敛。
接着,是丹田气海。那颗混沌雷丹静静悬浮,表面不再是纯粹的紫黑混沌之色,而是多了一层淡淡的、流转不息的金色毫芒(庚金本源)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冰蓝幽光(玄冥寒气残余)。雷丹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吞吐着精纯的混沌魔雷,魔雷之中,毁灭的紫黑、生机的淡紫、焚灭的金红、太古雷罚的银白、庚金的锋锐,以及新加入的玄冥阴寒,各种力量纠缠、碰撞,虽然被雷丹强行统御,却隐隐透出一种躁动不安的迹象,如同随时可能失控的火山。
最后,是那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血脉神魂深处的大道诅咒。在悟道崖磅礴道韵的冲刷下,它暂时蛰伏,但那冰冷、禁锢、排斥一切的恶毒气息,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而肋部那枚被强行镇压的上古雷符,也如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其蕴含的终焉道韵与吞噬符文的掠夺本能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构成了最大的内部隐患。
“平衡…”林玄脑海中回响着紫宸真人的话,“掠夺与创生,毁灭与造化…”
他尝试运转《雷帝经》心法,引动雷丹中那属于紫霄神雷的一丝淡紫色生机之力。这股力量温和而坚韧,如同涓涓细流,试图去抚平混沌魔雷中毁灭紫黑的躁动,去调和庚金锋芒的锐利,去消融玄冥寒气的阴冷…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那点紫霄生机在狂暴的混沌魔雷和各种驳杂力量面前,显得太过弱小,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滴水珠,瞬间便被吞噬湮灭。
“不行,太弱了…”林玄皱眉。想要调和体内这锅“乱炖”,这点紫霄生机远远不够。他需要领悟更深层次的“造化”真谛,或者找到能与之匹配的“创生”之力。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甬道深处,那些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草木道痕刻印。
“或许…百草峰前辈的感悟,能给我启发。”
他站起身,虽然双臂依旧隐隐作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沿着倾斜向下的巨大甬道,开始深入这蕴藏着万载道韵的悟道崖。
甬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越是深入,岩壁上的刻痕越是古老、越是玄奥复杂,蕴含的道韵也越是磅礴浩瀚。林玄并未急于去参悟那些锋芒毕露的剑意或是沉重如山的力量,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蕴含草木生机、水流滋养、厚土孕育等偏向“造化”、“滋养”之道的刻痕上。
他走到一片散发着浓郁青翠灵光的岩壁前。这里的刻痕不再刚硬,而是如同藤蔓般蜿蜒舒展,勾勒出种子破土、嫩芽舒展、枝叶蔓延、灵花绽放的完整生命历程。每一道刻痕都流淌着精纯的木灵之气与生命韵律。
林玄盘膝坐在刻痕前,雷罚之眼无声开启,紫黑竖瞳幽光流转,洞悉着刻痕中蕴含的生命道则轨迹。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催动识海中的吞噬符文,并非吞噬,而是试图去“解析”、“模拟”这生命造化之力的运转方式。
然而,吞噬符文的本能是掠夺!当它的力量触及那青翠的生命道痕时,一股冰冷的吞噬之力瞬间爆发!
嗤嗤嗤!
岩壁上那片青翠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刻痕中蕴含的精纯木灵本源,竟被符文的力量强行抽取,化作一道道淡绿色的流光,顺着林玄的意念,涌入吞噬符文烙印之中!
“不好!”林玄脸色一变,立刻强行压制符文的吞噬本能!
嗡!
吞噬符文烙印剧烈震颤,传递出强烈的不甘与反抗意志!它渴望吞噬一切能量壮大己身!强行压制,如同扼住了凶兽的咽喉!
林玄闷哼一声,肋部那枚被镇压的上古雷符猛地一跳!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终焉破灭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击他的经脉!
噗!
林玄喷出一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点点细碎的黑金色雷芒!强行压制吞噬符文引发的反噬,引动了体内最大的隐患!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暗金色的锁链勒痕!大道诅咒的气息也趁机躁动起来!
他脸色惨白,急忙运转《雷帝经》心法,调动雷丹中所有的紫霄生机之力,疯狂压制暴动的终焉道韵和诅咒之力。同时,将刚刚吞噬而来的那点微薄木灵本源,艰难地引导向双臂的伤口。
木灵本源蕴含着勃勃生机,融入伤口,与紫霄生机相合,顿时让伤口的愈合速度加快了一丝,新生的血肉更加坚韧。但这代价,是内腑的震荡与反噬的痛苦!
“平衡…果然艰难。”林玄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更加坚定。“掠夺易,创生难。但若无创生调和,掠夺终将反噬己身,万劫不复!”
他不再强行压制吞噬符文去解析造化之力,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尝试着,在催动吞噬符文吸收外界驳杂能量(如岩缝中游离的稀薄灵气)时,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那被吞噬、炼化后的精纯能量,模仿着岩壁上草木刻痕的生命韵律,去尝试修复自身伤势,去滋养那微弱的紫霄生机。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需要他心神高度集中,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不是吞噬之力失控,就是终焉道韵反扑。但每一次成功引导一丝能量用于“创生”,他都能感觉到体内驳杂力量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丝,雷丹的旋转也仿佛圆融了一分。
时间在枯燥而凶险的尝试中流逝。林玄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毁灭与创生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索着那微妙的平衡点。他身上的伤势在缓慢愈合,气息也在这种近乎自虐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内敛、凝实。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引导一丝被炼化的能量成功转化为生机,融入心脉,使得那丝紫霄生机壮大了一线时,一种奇异的明悟涌上心头。
“毁灭…尽头…并非虚无…”他喃喃自语,看着掌心一缕新生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淡紫色雷光,“极致的毁灭之力爆发后…残存的…或许是…新生的土壤?”他联想到星辰寂灭后的星尘,火山喷发后的沃土…毁灭的极致,似乎总伴随着某种新生的契机。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他下意识地看向识海中那枚代表着终焉破灭的上古雷符虚影,又看向那枚冰冷掠夺的吞噬符文烙印…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构想,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就在他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悟所震动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之音,骤然从他脚下的地面传来!不,准确地说,是从这悟道崖的最深处传来!
这共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道韵震颤!它极其古老、苍茫,带着一种凌驾于万雷之上的无上威严,更蕴含着一丝…不屈的抗争意志!与林玄体内《雷帝经》的根基,以及他肋部那枚躁动的上古雷符,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呼应!
共鸣传来的瞬间,林玄识海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紫色玉简(紫霆尊者所留),也猛地一颤,散发出温润的紫光!
“那是…”林玄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层层道韵弥漫的幽暗甬道,死死盯向那共鸣传来的、悟道崖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