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当立智理威在厢房内,见到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宋少年天子时,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在大都,是太子真金亲近的“必阇赤”,乃东宫首席文书官,协助处理机密要务,深得太子器重。
而后被大汗忽必烈赏识,外放初定的蜀地担任平章政事,风头一时无两。
岂料治理蜀地才满一年,便撞上了这位崖山之后不死,于东南掀起巨浪,又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蜀地,将他自己拍入万劫不复之境的少年天子。
厢房内,除了一旁按刀肃立、眼神锐利的易士英,便只有他们三人。
赵昺开门见山,并无寒暄,直接问道:
“立智理威,朕好奇一事,你久伴真金左右,不知其人能力如何?”
立智理威不愿在这位少年对手面前堕了威名,强自挺直腰板站在窗前,淡然回应:
“赵官家未免心气太大,蜀地尚未平定,便关心起我朝太子之事了?”
见他避而不答,赵昺冷眼看去,语气带着一丝讥诮:
“平章大人,中原有一玩物,名为象棋。车、马、炮、卒,各司其职。”
“若按棋盘论,你不算马前卒,做个将棋亦绰绰有余,何故心气如此狭隘?”
“朕不过与你聊聊你那位大汉继承人罢了,你不爱说,朕也没空与你浪费时间。”
立智理威闻言,神色一僵,随即自嘲般呵呵一笑:
“倒是让赵官家笑话了。大都那等富庶繁荣之地,想必您这位……中原天子,心向往之久矣吧?”
他语带机锋,随即神色一正,谈及太子真金时,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推崇:
“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容人有度,府中汉人幕僚皆对其敬佩有加,个个忠心耿耿,献治国安邦之策。”
“他乃天命所归之人,待日后继承大汗之位,荣登大宝,定能威服四海,让我大元盛世延绵百年。”
赵昺眼眸闪烁,并未因对方言语中的不敬而动怒,反而平静道:
“平章大人倒是能言善辩,你自是笃信你的主子日后能继承伪元江山,那也要……你能亲眼看到才是。”
这话伤人,刺得立智理威心中一痛。
即便此次大难不死,失了蜀地要镇,回到大都也难逃重责,何谈亲眼见证?
他脸色难看,愤恨道:“赵官家何必落井下石?本官下场如何,你岂能不知?”
差不多了,赵昺内心默念。
随即,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道:“平章大人年少有为,何故这般气馁?不若,朕与你打个赌如何?赢了,朕放你离开。”
一旁的易士英闻言脸色一急,却不敢出声谏言。
立智理威神情一震,能活着自然远比死了强。
况且他年龄未及而立,日后未必没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这位少年官家,莫非终究是犯了年少气盛、急功好利的毛病?
心念电转之下,他板着脸慎重道:“赵官家倒是好兴致,但说无妨。可若是有损我大元利益,本官概不奉陪。”
“十日后,朕要兵发成都府。”赵昺非常干脆地道出了自己的进军计划,“届时,朕与你一同在城门外。你可以直接报出朕的身份。”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立智理威,“朕就与你赌一赌,那位西道宣慰使也速答儿,听闻朕亲临城下后,是否会亲自出城,来辨一辨真伪。”
立智理威瞳孔微缩,心中翻腾起无数念头。
这赌约,看似简单,实则凶险异常,更将他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看着赵昺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时竟不知这少年天子,究竟是在行险一搏,还是早已布下了他无法看穿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