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他目光望着繁忙的码头,声音低沉了几分,“非是朕不信任诸位,实乃蜀地局面初开,仅如暗夜中撕开一道微光。”
“粮种只能解春耕之急,若元军重兵压境,战火再燃,百姓依旧难逃厄运。”
“唯有将钓鱼城、白帝城东西两翼打造成铜墙铁壁,方能真正庇护这一方黎民百姓。”
略作停顿,赵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继续解释原委。
“朕之所以秘而不宣,实因这批商船干系重大,不容有失。”
“陈伯他们自江南临安启程,逆流而上,冬季水浅,有些河段甚至需反复寻路。”
“其中波折,停停走走,一路还要躲避元廷盘查,耗时日久,实乃艰辛异常之途。”
“文姑娘也是在夷陵码头苦苦等候,方能与陈伯汇合,一同前来。”
赵昺忍不住轻吐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当下也不欺瞒老将军,自朕与您一道从僰王山西征之日起……”
“他们远在数千里外,根本无从得知朕能否拿下重庆。但他们还是来了,义无反顾。”
赵昺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释然与庆幸,“说来或许您不信,今日站在此处等候,朕心中亦是焦虑万分。在他们抵达之前,朕怕……怕陈伯他们能否平安穿越这千里险途。”
“好在!”他望向正在指挥卸货的陈老倌,语气坚定起来,“他们平安抵达,而朕,也未曾食言,拿下了此地。”
江风呼啸,卷动着两人的衣袍。
李庭芝听着这番推心置腹之言,心中凛然,对这位少年官家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他发现自己过去用以衡量常人的标准,在赵昺身上全然不适用。
他微微俯身,抱拳郑重道:“官家言重了。老臣并未多想,更无疑虑。只是……”
他抬起那双历经沧桑却此刻格外清亮的眼眸,“只是惭愧未能替官家分忧更多,有负官家信重。”
“哈哈!”赵昺朗声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庭芝坚实的臂膀。
“老将军过谦了。您不埋怨朕让您这般年纪还鞍马劳顿、奔波天下,朕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赵昺不再多言,转身朝着正忙得满头大汗的陈老倌大步走去。
望着那熟悉又略显富态的背影,以及鬓角刺眼的白发。
他心中暖流涌动,又不禁想起昔日陈老倌让他乔装疍家女以避元廷官吏盘查的趣事,嘴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容,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李庭芝目送着赵昺离去,看着那身着补丁棉袄却步履轻快的背影,看着那张难得展露出符合年龄的明媚笑容的脸庞,心中一片宁静。
此刻的赵昺,褪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忧思,才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年郎。
“能与汉家天子共度此岁,足矣。”李庭芝在心中默念。
他抬眼望向江面上那二十余艘满载希望的舟船,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假以时日,待到山河光复,他日九泉之下见到先辈与亡父,也可坦然告慰,此生无憾了。
码头上,人声鼎沸,粮种搬运的号子声与百姓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为新年的重庆府,谱写了一曲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序章。